断情草, 顾名思义便是断情绝爱。
沈顷绾曾在古书上见过关于断情草的记载,书上说,断情草状似兰花, 果实乳白, 根茎漆黑。果实可服食入药,但根茎有剧毒,服食后可致人神智错失痴傻疯癫。果实根茎一同服用, 则有忘忧断情之奇效。
因此断情草, 另有一别名, 便是那忘忧草。
世上想要忘忧断情之人何其之多,他们又何尝不想找到断情草,了却心中苦楚忧思。可千百年来,任凭无数人前赴后继满天下的找寻, 也从未曾有一人寻到这株传说中的断情草。
后人都道,那断情草不过是一个疯子的杜撰罢了,寥寥几行字墨, 却给那些心怀苦痛的可怜人,留了一个虚无的念想。
沈顷绾怔怔望着席浅,只觉遍体生寒心如刀绞,她有些无力的倒退了两步, 阖眸靠在门边, 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她薄唇微微张合,好半晌后,才终于自口中艰涩的吐出一句话:“席前辈,这世上当真有断情草?”
席浅没有言语, 只是默然的取下了腰间那从不离身的香囊, 解开绳结, 从香囊中倒出了几粒干瘪的白色果实,和两端半指长的枯黑根茎。
“三十年前,我曾与夫君游历天下。偶然间,我们在北海发现了一个洞天桃源,在一个阴冷潮湿的山穴之中,发现了一大丛断情草。夫君乃是恣意潇洒之人,他对断情草嗤之以鼻,说它是害人的毒药,留着只会让世人为之癫狂,便一把火将断情草都烧光了。”
“我曾在古籍上见过断情草的记载,一直对它的功效颇为好奇,因此偷偷挖了一株,以留作日后专研。”
看着躺在掌心的断情草,席浅幽然一笑,有些出神道:“后来我与夫君被仇敌追杀,夫君被寻仇之人杀死,我那可怜的孩儿也随他父亲去了。万念俱灰之下,我本想服食断情草,忘却一切苦楚。可我又怕,我会忘了那些杀我夫君,夺我孩儿性命的仇敌,便将它留了下来。”
沈顷绾轻喘了几口气,撑着虚浮的身子走近了几步,她眸中闪烁着一丝希翼,紧盯着席浅掌心中的断情草,轻声问道:“难道就非用它...不可么?”
席浅合起掌,转身望着沈顷绾,蹙眉淡淡道:“断情草除了能使人断情忘忧之外,果实根茎相辅相成,还有治内伤的奇效。只有用了断情草,再以银针刺穴,我才有把握救活慎儿。我说过,我这般做并不是让郡主抉择,不过是事先好意知会郡主一声罢了。”
说完,席浅声音冷了几分:“慎儿是因郡主才落得如此境地,郡主莫要因一己之私,再害得慎儿惨死。”
林思慎这次受伤,说到底就是因沈顷绾而起,亦是她的疏忽。若不是她见林思慎与云鎏如今亲昵,心下烦闷先行离开了,又怎会给闻行任行凶的机会。
这实在是造化弄人,任凭沈顷绾如何机关算尽,也还是没有算透人心。
到了如今地步,沈顷绾再怎么悔不当初,也是为时已晚了。
沈顷绾身子一颤,脸色愈发的苍白凄苦,她有些踉跄着走到云塌边,俯身伸出颤抖的指尖,点在了林思慎的额头,她温柔而又痛苦的轻抚着林思慎的面容,指尖划过她的眉眼唇鼻,一遍又一遍,怎么也不够似的。
倘若她真的成了林思慎心中的忧思,那就算林思慎醒来后真的忘却了她,也算是她自食其果了。
明明一直以来,她都将林思慎放在心上,明明她不曾想要伤害林思慎分毫。可不知不觉间,她越是怕伤害林思慎,就越是害了她。
沈顷绾心如刀绞万念俱灰,可她亦是无能为力,她俯下身去,闭上眼将脸颊贴在了林思慎面上。颤抖着用手,捂住了林思慎紧闭的双眸。
伴随着一滴温热的泪珠滴落在林思慎面上,一个吻随之轻柔的印在她唇上。
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沈顷绾轻吻着林思慎,一如当初在洗尘寺时,她第一次吻住林思慎的双唇。
那时的林思慎羞涩而又茫然,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满倒映着沈顷绾的面容,局促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孩子。
可是如今,同样的一个吻,林思慎的眼中却没有了沈顷绾。
席浅在一旁静静的望着,直到耳畔传来沈顷绾沙哑而决绝的一声低喃。
“前辈,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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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间,也不知是梦还是真实,林思慎突然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身旁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半点声响。
就像是眼前被一块黑布蒙住了似的。
她茫然的站在原地,苦苦冥思了许久,才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她记得自己和乳娘墨竹还有云鎏出府散心,然后在茶楼撞见了闻行任和沈顷绾。
闻行任突然对她大打出手,她为了云鎏,被闻行任打伤昏死了过去。
她还记得自己伤的很重,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痛的像要被撕开了一般。想到这,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口,可她身上没有伤,就连一点痛意都没有。
难不成,她死了,抑或是她在做梦?
林思慎甩了甩头,她环顾了四周,眼前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太过压抑了,压抑的让她突然觉着害怕。
她往前走了几步,迫切的想要寻到一丝光线,哪怕是微弱的光点。
好在很快,她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她神色一喜,快步往白光的方向奔了过
林思慎松了口气,拔腿便往那白光的方向奔去,可那白光虚无缥缈,她不知跑了多久,也始终跑不到尽头。
就在她失望的想要放弃之时,一只雪白的手突然从黑暗之中伸了出来,轻轻牵住了她。那双手柔软而又熟悉,让她焦躁不安的心瞬间平复了下去。
林思慎偏头看了过去,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一道皎白月光,沈顷绾赫然站在她身旁,目光温柔而又宠溺的望着她。
这个令她又爱又恨的女人。
林思慎心中发涩发酸,她抿着唇直勾勾的盯着沈顷绾,望着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别扭的哼了一声:“你怎么不去寻你的闻大将军,来找我作甚?”
沈顷绾没有言语,只是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像是害怕她挣脱似的,牵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林思慎不满的嘀咕了一声:“你这女人着实讨厌。”
虽然这般说着,可她却并未甩开沈顷绾的手,反倒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口中喋喋不休的数落着沈顷绾。
“你不是与我和离了么,为何见我与云鎏在一起还吃醋,你分明也与闻行任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我看你这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问你你又不答,和离也是自作主张,你何曾在意过我。我与别的女子走的近了些,你还吃醋,你究竟想做什么?天下间,哪有你这般霸道的女人。”
林思慎越说越委屈,可任凭她怎么说,身旁的沈顷绾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满眼温柔的望着她。
林思慎知道自己没出息,明明这般气这般恼,可一看到沈顷绾那温柔的眸子,心下便又气不起来了,更是不忍责怪。
到最后,她索性闭上了嘴,一言不发的跟在沈顷绾身旁,抬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的侧脸,她紧紧的扣了扣指尖,与沈顷绾十指相扣。
罢了罢了,就当沈顷绾是个哑巴,不愿说那就不说了,谁让她蠢,中了沈顷绾的圈套。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往那光亮处走去。
沉默了许久之后,林思慎突然勾唇笑了笑,指腹轻轻的摩梭着沈顷绾的滑腻柔软的肌肤,轻声喃喃了一声:“等梦醒了,我还是欢喜你。”
话音一落,沈顷绾突然停下了步子,她转身悲伤的望着林思慎,眸中仿佛弥漫起一层湿润的雾气。
林思慎怔了怔,柔声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
沈顷绾不答,只是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额角,而后双手遮在林思慎眼前,林思慎细软的睫毛在她掌心微微眨动着。
林思慎心念一动,正待出口发问,唇上突然落下一片柔软,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唇角。
紧接着,林思慎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阵刺眼的白光,她手心一空,身旁已是空无一人。
林思慎眉头一蹙,迫切的环顾了四周,急身开口:“沈...”
只念出一个字,林思慎突然哑口无言了,她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心,指尖上似乎还留着一丝余温,只是她已经记不起,刚刚是何人牵着她。
她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何,突然喊出了一个沈字。
心里像是突然缺了一块,她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可任凭她绞尽脑汁,却也想不起来,她忘记的,究竟是什么。
林思慎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掌心,许久许久也没回过神来。
直到身旁的白光抽离,她再度置身与一片黑暗之中,没有知觉的身子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痛意,紧接着那痛意越来越强烈,浑身上下痛的要被割裂了一般。
随着身上的痛楚,林思慎的头脑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她只觉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粗粝的石子磨过,又干又痛。
先于理智和意识,对于求生的渴望使得林思慎蹙紧了眉头,苍白起皮的薄唇微微一颤,低吟着自口中念出一个字:“水。”
守在床榻边的墨竹听到了声响,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出声的林思慎,慌忙站起身来,险些掀翻了一旁的木案。
墨竹喜极而泣,跌跌撞撞的推开门,颤声呼喊道:“姨娘,夫人,公子她醒了。”
她的声音在院落中回荡着,很快一旁的厢房就被急急推开,一脸欣喜的柳卿云跑了出来:“什么?慎儿醒了!”
说着,她便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火急火燎的跑进了屋子,果然瞧见躺在床榻上的林思慎,正紧蹙着眉头,薄唇微微颤抖着,声音微弱的不断念着一个水字。
席浅跟着走进了屋子,她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布衣,神色淡然而平静,唯浮现在唇角的一丝浅浅笑意,表明她此刻的欣喜。
她目光扫过床榻上的林思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墨竹,你还傻愣着做什么。”
墨竹闻言愣了愣,破涕为笑的快步走到一旁,端起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沾水浸湿了林思慎的双唇,喂她喝下了几口水。
甘甜的清水一路淌过干涸的喉咙,林思慎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柳卿云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急不可耐的看向席浅,连声问道:“席浅妹妹,你不是说慎儿只要能醒,就无事了么,慎儿如今快醒来了,可是说明她的伤能治好?”
席浅默然不语的走到林思慎身旁,抬手探了探林思慎的脉搏,勾唇笑了笑:“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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