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不忍拂了她的好意，点头答应了。只是越往禅房中走，她越觉得不对劲儿，总感觉有道目光在看着她，那感觉如芒在背，让人很不舒服。可是鉴于兰月等都在，她不好说出来。
    “长公主殿下！”忽然禅房中出来一个人，那慈眉善目的模样十分熟悉，可不就是慧宗大师！
    萧瑾一愣，忙道“大师不必多礼。”
    慧宗大师向来不理寺中俗务，今日怎么特特到禅房中等着她？
    ******
    直到萧瑾和慧宗大师在对面坐下，她还有中恍惚和不真实感，怎么就被他忽悠着和芸娘分开，听他讲经来呢？更奇怪的是兰月等人竟没有反对，而是乖乖的等在了外面！
    “殿下可还记得您曾在这里做的那首禅诗？”慧宗大师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静谧。
    萧瑾点头，毕竟那是前人作品，她也不想据为己有。示意她解释道：“那诗并不是本宫所做，是本宫在别处偶然看到，倒让大师误会了。”
    慧宗大师道“那么殿下是从何处所见？”
    “这——”萧瑾没想到慧宗大师会刨根问底，她微蹙了眉，一时支吾着答不上来。“随手翻到的，本宫不记得了。”
    “贫僧妄自猜测，”慧宗大师看着萧瑾，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长公主殿下并不是在本朝本代看到的，是不是？”
    原本一脸淡定的萧瑾立刻绷紧了浑身的神经。慧宗大师的话是什么意思，说这禅诗她并不是在本朝本代看到的……难不成他看出了身体和灵魂并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可能，她的脸上又没写着“我是穿越过来的”这几个大字！一种更荒谬的想法在她心中升起，难道这慧宗大师也是穿过来的？这年头穿越也太轻易了吧！
    萧瑾沉下脸来，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的状态。她冷声道“大师的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息怒。”慧宗大师看着萧瑾的神色已经确信了十分，他的声音不高且又平缓，可是其中的内容却不啻于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您并非此间之人，四年前一场变故，您才到了这里。”
    萧瑾双瞳猛地收缩，原本平放在膝盖的上的手掌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等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便能回去。”
    慧宗大师一句有一句听起来随口而出的话，对萧瑾的打击却是一个又一个。好像一把把她塞入满是冰碴子的窟窿之中，一下子却被拉出来，又有人给她怀中塞了一团火。
    她——还有回去的机会？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
    才穿越过来那些时候日思夜想都想要回去——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真的能实现？她还能再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朋友们？
    “我，真的能回去？”萧瑾唇瓣颤抖着问，她紧紧盯着慧宗大师的眼。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宗大师的眉目间的神情越发慈祥，他没有继续这个萧瑾最关心的事，反而问起了听起来毫不相关的话。“您可知道杀、破、狼？”
    萧瑾的思绪被打乱，她机械的回答着慧宗大师的话。“听过，但不清楚。”
    其实她对杀破狼的理解只限于当年挺火的一首歌，除此之外只知道这是三颗星星，再多的就没有了。
    “此三星一旦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慧宗大师的话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而二十一年前紫微星垣异变，一切都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萧瑾只觉得荒谬。
    她从来不信什么命理、命数，慧宗大师不过是一个和尚，怎么观起了天象？可是她既然能穿越过来，就是最荒谬的事了！
    “二十一年前先太子暴毙，太子世子所幸活了下来，直到今日。”慧宗大师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一下，萧瑾心砰砰跳得厉害，几乎要跳出她的喉咙。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太子世子就是如今的定国公三子，楚天舒。”
    萧瑾被这个事实震得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巨大的震惊下，她反而生出了一众松了口气的感觉。楚天舒一直来都显得扑朔迷离的身世，终于浮出水面。
    “聚集杀破狼三星，天下易主。”慧宗大师继续道“而您就是为先太子世子聚集三星之人，这是您之所以来到这里的使命！”
    萧瑾顿时觉得自己被这套说辞雷得里嫩外焦。
    可是看着慧宗大师一副认真的神情，又不似作伪。萧瑾牵了牵已经僵硬的两颊肌肉，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太荒谬了，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您做了。”慧宗大师意味深长的看着萧瑾，那模样十分笃定。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萧瑾浑身的不自在。可就在这火光电石间，萧瑾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谭朗——那不正是贪狼么？
    萧瑾蓦然变了脸色。
    “看来殿下已经想起了什么。”慧宗大师看到萧瑾大惊失色的神情，知道她已经有所悟。
    “等到世子登上帝位之时，便是您可以回去的时候。”
    ☆、第129章
    在离开敏国寺时,萧瑾眼底的恍惚没有逃过宁惠芸的眼睛，如果不是她提醒，萧瑾险些把镯子都忘了交过去。
    直到上了回宫的马车,萧瑾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真实感。马车平稳的往皇宫驶去,皇家仪仗浩浩荡荡的摆开了两里有余。端坐在锦垫上的萧瑾心中远没有表面上的平静,在禅房中和慧宗大师的对话，仍然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慧宗大师悲悯的看着一脸惊愕的她。
    “定国公是否知道这件事？”萧瑾缓缓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问。如果得到是肯定的回答，那么曾经的疑惑都能得到解释。
    “是。”慧宗大师不避不闪。
    盘桓在她心头近一年的疑问有了答案,可她却轻松不起来。看定国公夫妇对她和楚天舒的态度，并没有想把楚天舒培养成一个复仇者、一个皇位的继承人。
    “贫僧只告诉定国公，您是命中注定能帮助三爷的人。”慧宗大师猜到萧瑾心中的疑惑。“定国公慈悲胸怀,并不希望世子今生卷入仇恨之中，但天意难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起楚昭明兵行险招的把楚天舒放到桓文帝的眼皮子底下，反而能消去他不少怀疑。从楚天舒口中并没有听过他对云栩的过多怨怼，想来楚昭明没有恶意灌输过多上一世的仇恨。
    楚昭明或许只希望楚天舒能平凡的过完一生！
    当时楚昭明向皇上求赐婚时，大概还以为把她娶进门能让楚天舒过上安稳的生活，他没想到，她却是注定让他这一生不能平静。
    如果楚天舒这次能够平安回到定国公府，恐怕也就是他要复仇夺位之时！
    “本宫知道了。”萧瑾恢复了淡漠的神色，这接二连三的真相让她心中五味陈杂，很不是滋味。
    她自以为是的坚持，顷刻间土崩瓦解。
    ******
    回到凰息宫没多久，柔妃殿中的宫女便过来请，说是柔妃殿中的茶花名叫“十八学士”的品种今儿都开了，苏贵妃、瑞亲王妃都在，请萧瑾过去赏花。
    萧瑾本没有心情去，但是为了不让众人觉察出她的异样只得答应了。
    “殿下，请您用茶。”茜草见萧瑾的脸色从敏国寺回来后就不怎么好看，似乎不单单是情绪上的低落。她特意泡了参茶来，希望能给萧瑾提提神。
    萧瑾歪在贵妃榻上，神色恹恹的接过了茶。她掀开茶盖，却感觉一股子怪味飘了出来，让人想要作呕。她手中的茶杯一斜，滚落到了地上。萧瑾则是捂住嘴，干呕了几声。
    “殿下，您怎么了！”一旁的兰月、碧玺也慌了神，她们一面忙着倒水、收拾残局，一面要请太医去。
    最后还是萧瑾制止了她们，她不想在后宫中太显眼。“不妨事，本宫只是马车做得久了，心中有些不畅快。”墨菊和碧玺服侍着她用温水漱了口，把她扶到贵妃榻上休息。
    “殿下，要不要奴婢去传话说您不去了？”兰月在一旁道“您不舒服的话，就在宫中歇着罢。”
    萧瑾摇了摇头，如果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必那一大群人又要浩浩荡荡的过来，没准儿还得把云栩给招来。才知道那些真相，她此时还真不能面对云栩。
    “本宫无妨。”萧瑾淡淡道“替本宫更衣。”
    兰月等人无法，只得依着她的意思去找了衣裳来，又服侍着她净了面、重新梳了头发、理了妆。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带着兰月、茜草等人往柔妃处去了。
    惠景宫。
    萧瑾进去时，发现里面的人远比那宫女描述的还要多。不仅是柔妃、苏贵妃、瑞亲王妃，还有后宫的一群莺莺燕燕。萧瑾看了这些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德沁！”苏贵妃和柔妃迎在前面，一人挽了萧瑾一边的胳膊，并不用她行礼。
    瑞亲王妃更是有意讨好，她一脸的恭顺和之前想必简直判若两人。她甚至带了些低声下气的口吻，殷殷道“给姑姑请安！”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瑾今儿身上不痛快，也没工夫再找她的不自来，因此也就是笑着点了点头。
    她在苏贵妃旁边落座后，看到那一大群迎上来的后宫的莺莺燕燕，不由脑子发胀。她只感觉像是一大波僵尸正在向她靠近，还是最后一波那种，轻易都打不死的。
    “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上前给萧瑾行礼的人约莫三十七八岁的模样，虽然容貌说不上绝色，看起来倒也可亲。一袭宝蓝的宫装衬得她脸色越发白皙，也有几分可看之处。
    萧瑾正在心中猜测着她是谁，苏贵妃在她旁边体贴的道“这位就是陈昭仪了。”
    “昭仪不必多礼。”萧瑾摆了摆手让她起来。陈昭仪，难道就是五皇子瑞亲王的生母？瑞亲王妃的正经婆婆……想到这里萧瑾往瑞亲王妃处瞥了一眼，只见她端坐在一旁，和陈昭仪似乎并不怎么亲近。
    想来也是，瑞亲王妃出身尊贵，面上不说，心中定然看不起只是女官出身的陈昭仪。
    萧瑾的心思并没在她们婆媳身上停留太久，紧接着便是苏充仪、丽嫔、薛贵人等人上来行礼，萧瑾头昏脑涨中勉强记住了几个，反正这些人日后见了她也是要行礼的，她记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一群女人有什么话好说，不过是说些衣裳首饰等语。
    苏贵妃问起了她今日去敏国寺。
    “不过是约了宁远侯家的芸娘去转转！”萧瑾从容道“那里的腊梅开得好，只在半山腰上的千叶亭中，便能远远闻见那清冷的香气。”
    苏贵妃笑着接话道“敏国寺的梅花在京中很有些名气！原先本宫在隆冬初春，也常去那里赏梅！”
    “娘娘若是想去，此时也使的。”萧瑾捉狭的一笑“只怕皇兄担心您冷着了，舍不得您出去呢！”
    “怪不得皇上多疼着你！”苏贵妃柔柔的笑道“就是这样的嘴甜。”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从萧瑾的风仪、容貌、衣饰等方面不余遗力的夸起了她，口是心非也好，不得不为之也罢，正殿中一团锦簇太平的气象。
    瑞亲王妃一心拉近和萧瑾的关系，最起码让苏贵妃和柔妃看来，不能觉得她已经惹怒了萧瑾。想到这儿，她笑吟吟的开口道“姑姑，芸娘妹妹过了年也十六了罢！”
    萧瑾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猜出了她的想法。
    “正是。芸娘的及笄礼上，瑞亲王妃不是她的赞者么？”萧瑾语气中淡淡的讽刺瑞亲王妃听得分明。“王妃是贵人多忘事了罢。”
    她不过是客气的一句话，却被萧瑾直接堵了回来。虽然瑞亲王妃心中恨的咬牙切齿，可面上却不能露出半分来。她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那么说，倒也是要说人家的年纪了。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芸娘生得模样、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知哪家有幸得了去！”
    瑞亲王妃不提芸娘的亲事还好，她一提芸娘的亲事，萧瑾就怒从中来。如果不是瑞亲王手伸的太长，宁远侯和夫人何至于此不敢给她说人家，把她一直耽误着！
    “王妃这话说得有理。”萧瑾心中一动，有了计较。她微微侧过头对苏贵妃和柔妃笑道“还请两位娘娘也帮忙费心，芸娘可是本宫的好姐妹，本宫自然希望她嫁得好。”
    你瑞亲王妃不是想把宁远侯府拴在你们瑞亲王府的船上么，我偏要苏贵妃和柔妃都来关心这件事。她们应该更清楚，若是把宁远侯彻底拉到瑞亲王那一边，对她们的两位同样不利。
    苏贵妃和柔妃都是成了精的，岂会听不出萧瑾和瑞亲王妃话中的机锋。柔妃忙笑着接话来，“你说的没错，本宫和贵妃姐姐自然会为你留意。女孩儿都是娇客，选夫婿自然要慎重些！”
    “正是，若是德沁你去求皇上赐婚，没有不成的。”苏贵妃好心情的笑道“这也是芸娘的体面。”
    萧瑾脸上的笑容愈发舒畅。“多亏了瑞亲王妃提醒本宫！”
    其余人还好些，陈昭仪和瑞亲王妃脸上都不大好看。尤其是瑞亲王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恨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本想把宁惠芸拉拢到自己这边，却没想到反而把她推了出去！
    她眼中闪过一抹怨毒，面上的笑容愈发的僵硬起来。“姑姑这话就外道了，这是我们做小辈的本分。”
    看着眼前的形势，陈昭仪脸上也闪过不安，只是她隐忍着，没敢多说一句话。
    “来来来，这是御膳房中新制的点心。”柔妃不愿意在自己宫中发生整段，她笑着岔开话题，让宫女端上了一碟碟精致的点心。“虽然有些油腻，看很是酥脆！”
    萧瑾从甜白瓷的碟子中拿起一块点心，正要往口中放时，那种恶心的感觉又翻腾上来。她掩住了口，把点心放到了一旁。
    “可是点心不合胃口？”柔妃发现了萧瑾的异样，关心的问道“还是身子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