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是一栋静悄悄的公寓楼,很高,岑少艾仰着脸向上看。
“你喜欢高的地方吗?”周知彦锁完车,带上车里杂七杂八的东西,转身问道。
“喜欢。”
“那就好。”
时雨买下的那套公寓楼层很高。周知彦只来过一次,那一次站在窗边,稍往下看,便觉仿佛万丈深渊,遥不见底。
——当然是夸张的手法。
但确实高到一种如果电梯无法使用,上楼会相当痛苦的程度。
万幸,电梯还在正常工作。
夜已深,没有人还在外闲逛。镜子一般的电梯墙面,明晃晃反射着他二人的身影。周知彦站在岑少艾身侧,目不斜视,却是直勾勾盯着正前方映出的影像:岑少艾安安静静,盯着电梯地板的一个角落,不知在想写什么。嘴唇无声地嗫嚅了两句,复又重归静止。
“密码是什么来着?”周知彦自言自语。果然人老了记忆力会下降,张律师报出那个数字的当下,他还觉得自己记得很牢来着。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记在了手机里。
“30070216。”岑少艾冷不丁开口。
“嗯?”
“密码……”明明刚才吐口而出时,语气坚定得很,听到周知彦下意识的反问,岑少艾忽然也不确定了,“可能是30070216?”
句尾上扬,竟生生变成一个疑问句。
周知彦把那串数字输进去,只听得沉默的两秒后,“滴”的一声,绿灯亮起。他拧动门把手,却撑住门,让岑少艾先进去:“年轻还是好啊。”听一遍就记住了。
岑少艾从他身边经过时,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房间和上次周知彦来时差别不大。
话虽这么说,周知彦只在两年前时雨死后不久来过这里一次,在张律师的陪同下简单在各个屋子里转过一圈。时长不超过一个小时。
房间面积不大,一室一厅,装修得却很精致。和花了多少钱有一定关系,但更重要的是房主花了很多心思。
玄关的柜子和客厅的窗台上,各摆着一盆鸡蛋花。作为热带植物,在居于温带的扬城,甚至还是深秋的季节,依然开着花,必须归功于设定为恒温的中央空调,和定期来打扫的人悉心照料。
尽管从没有人来住过,鸡蛋花仍开得娇艳,白黄色渐变的花瓣圆润,散发着清新淡雅的阵阵幽香。
周知彦唯一一次来的那天,也看到了这两盆鸡蛋花——彼时尚没有开花,只有枝条。
“这是什么?”
张律师看了一眼,说是鸡蛋花,是一种来自热带的花朵。
“我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是距离时雨出事已经过去一两个月,却能明显看出花是刚经过扦插繁育,栽培到花盆里的。
“夫人……我们遵照夫人的指示。”张律师犹犹豫豫,最后只这么道。毕竟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人。
周知彦那时才知道,这是时雨的愿望、请求,或说是安排、打算更为合适。
有精心的设计和温馨的布置,还有香气满室甜而不腻的娇艳花朵,时雨是真的打算在这间公寓好好生活的。可惜,可惜。
可惜一个都没有看到。
买下这套公寓时,时雨没有多大年纪。很多手续,是偷偷求了周知彦帮忙办下来的。起初知道这套公寓的存在时,周知彦下意识疑惑了一瞬。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时雨为什么忽然买了个房子。
下一秒,冷漠取而代之。帮忙归帮忙,那是……他的责任,又或者是义务?他永远不可能对时雨的请求置之不理,哪怕非他所愿。
但说到底,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兜兜转转,时雨的房子最后还是落在了他的手里。或许也不是全无关系吧。
时雨从来没有机会真的搬进来。
于是他们竟成了这套公寓迎接的首批住户。再严格说来,是岑少艾。
岑少艾先一步进门,却呆呆站在客厅的位置,注视着玄关处的那盆花,神情恍惚。
“怎么了吗?”周知彦注意到她的视线,“不喜欢?”
这是时雨的东西,照理说他不应该动的——正如这间屋子的其他所有装潢一样,完全符合时雨的想法和要求,丝毫未变。仿佛在等的那个人随时都会出现。但——
倘若岑少艾真的不喜欢,那么暂且拿出去,应该也无妨吧?等她不住了,再物归原样吧。反正——
反正时雨也不会再回来了。
岑少艾走得更近,眼神依旧飘忽,拿手指轻轻触碰花瓣,却摇头:“没有。好漂亮的花。”
“这是鸡蛋花。”
岑少艾“啊”了一声,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久仰大名,今朝终于得见的欣喜。
“你知道这种花?”
热带植物,在扬城并不多见。如果是她熟悉的植物,说不定能从中窥得一隅她的成长经历?
周知彦的想法落了空,岑少艾干脆利落:“不知道。但我很喜欢。”
她把头靠近花盆,深吸一口气:“真好闻。”
说罢抬起头,环顾四周,认真打量着整间公寓。
“这是你家吗小周。”不给周知彦作答的机会,岑少艾继续道,“我喜欢这里,你品味真好。”
听到前半句时,周知彦本打算否认。听到后半句,默默收回了那句“不是”。虽然名义上是归他所有没错,但时雨的东西……某种很微妙的情绪,让周知彦又不能坦坦荡荡说出“是”。
最终,他只喃喃道:“你喜欢就好。”
15.鸡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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