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止一次地试图帮助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给予更多细微处的照顾。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阴郁的情绪遮盖了他的眼睛，愤世嫉俗之余，他难免迁怒到她的身上。
    沉默好一会儿，他才沉沉地道：“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傻孩子。”班主任的眼睛红了，笑着摇摇头：“我是你老师，照顾你是应该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应该呢？
    班主任却不再多说，主动去找主任沟通。
    高三的孩子学习任务重，不可能为了这件事浪费宝贵的上课时间去开升旗仪式，学校实在是没办法通融。
    反倒是刘建主意颇多：“那我就去广播室道歉呗！”
    看着不像是去道歉，像是去国旗下讲话，还挺积极。
    刘妈妈也跟着点头。
    于是第二节课下课的大课间，秋水高中的学生们意外地听到，每个教室墙上本该按时播放眼保健操伴奏音乐的音响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就行了？”
    “行了，你快说吧。”
    “喂，喂。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学生，我的名字叫刘建……”
    听到经过音响略有些变声，却依旧熟悉的公鸭嗓，高三一班的学生顾不上检查纪律的教导主任，发出哗然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教室里的两张空位上，猜测着事情发展。
    “……我意识到了我的行为是错误的。在这里，我向霍成凛同学郑重道歉，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而忏悔……”
    刘建是个不怯场的，扯着变声期的嗓子，活像是怕有谁听不到，高声读着手上写好的道歉稿。
    读完了，他还潇洒地把稿子一扔，冲着话筒喊：“以后霍成凛就是我兄弟，谁欺负他就是跟我过不去！这个兄弟，我刘建罩着了！”
    “刘建！不要说多余的话！”班主任暴怒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阵杂音之后，音响重归寂静。
    整个秋水高中都惊呆了。
    尤其最了解事情经过的高三一班几乎炸开了锅，连音响里重新播放起眼保健操的伴奏音乐都顾不上。
    不是吧？不是说霍成凛的妈妈是小三，勾丶引了刘建的爸爸？
    刘建不止一次公开说，他跟霍成凛势不两立。
    怎么突然就好得成兄弟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狠狠批评了一顿刘建，班主任虎着脸：“好了，事情虽然结束了，但是你们两个的检查还是不能少。”
    “刘建一万字检讨，还有霍成凛，今天迟到的三千检查！都给我按时交上来。去上课吧！”
    两个人都难得苦下脸，乖乖地应声。
    “等一下。”阮寒星突然出声，冲霍成凛招招手。
    霍成凛愣了愣，脚下却乖巧地走到她的面前。
    “成凛。”阮寒星斟酌着字句，问道：“你……要不要考虑转学？”
    她不知道，霍成凛之前在这所高中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这些学生们一直生活在学校的象牙塔，最是天真烂漫不过。
    但也正是这种天真造就了他们非黑即白的世界观，带给人的伤害也就格外残忍。
    成年人对冷暴力和异样的目光尚且难以抵抗，一个正处于敏感青春期的孩子，又是怎么面对这一切的呢？
    就算现在刘建已经道歉，其他学生的想法却不会立刻改变。
    而且这样一个充满了负面回忆的地方，她并不觉得他会十分留恋。
    霍成凛豁然抬起头，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我，我可以吗？”
    他一直梦寐以求，甚至无数次苦苦哀求的事情，原来这么轻易，就可以实现吗？
    今天的一切，已经让他觉得美好得像是在梦里。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原来这个梦还可以更好一些……
    简直，简直让他……
    霍成凛猛地抬起拳头塞到嘴边，牙尖咬住食指关节，压抑住喉咙处涌上来的哽咽。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好的人啊。
    阮寒星有点意外，揉了揉他头上柔软的小卷毛：“当然可以。你想的话，今天咱们就办手续。”
    班主任也有些意外，沉默片刻后不但没阻拦，反倒赞同地点头：“霍成凛同学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不管去哪个学校都会很受欢迎。他要高考了，换个轻松点的环境确实更适合他。”
    对于老师来说，尖子生就是他们的业绩。
    霍成凛是很容易出成绩的学生，可是班主任仍旧没有自私地选择让他留下给自己的履历增添光辉的一笔，反倒切实地从他的角度考虑，给予诚恳的建议。
    她甚至开始细数各个高中的优缺点，给他们提供更好的选择。
    认真而负责。
    阮寒星的心底忍不住软了些，真诚地看着她道谢：“谢谢老师对我们家孩子的照顾，真是辛苦你了。”
    “为人师表，该做的。”班主任还是那句话，拍拍霍成凛的后背，板着脸：“就算以后不是我的学生了，也要好好学习，不能松懈。知道吗？”
    “转学了不是就不能一起玩了？”反倒是刘建的不舍溢于言表：“秋水高中挺好的啊……虽然班主任凶了点……”
    “人家霍同学都是因为谁啊！”刘妈妈真是被他蠢哭了，抬起手来给他一巴掌：“看看你造的孽！”
    “我……”霍成凛张了张嘴。
    他其实已经长得很高了，比矮胖的班主任高出大半个头，微微一垂眸，就能看到她刻意隐藏在发丝底下的零星白发。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看着阮寒星轻声道：“大嫂，我不想转学。”
    在场的人顿时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班主任先一步皱起眉：“霍成凛同学，你不要意气用事。你现在是关键时期，重要的是调整好心情，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明年的高考。”
    相对于她的严肃，阮寒星格外的从容，闻言也只是看他，问道：“原因呢？”
    “我不希望你是一时冲动，你要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她没有武断地替他下决定，而是充分尊重他的意见。
    霍成凛的心底涌上暖流，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