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桂生是新安道内小有名气的大夫,擅解疑难杂症,求医问药者良多,整个建荣县都因他繁荣,沿街药铺客栈一个接一个。
正月初七,正在府中享受孙儿绕膝天伦之乐之际,小厮前来禀报,有不速之客拜访。
他捏了捏胡子,不假思索:“谁人不知我洪桂生正月十五之前不看诊?不见。”
没一会,等他给孙女簪上一只花胜,那不速之客竟跟着小厮进来了。
前边梳着妇人发式的女子年纪轻轻,头脸生嫩,颜色甚好,后面跟着的侍卫年纪也不大,腰侧系刀,从肩背和步伐能瞧出来是个练家子。
“洪老先生,我家郎君复病多日,妾身惶恐忧心,急于投医,别无他法,不请自来,冒犯闯入,求您见谅。”那小妇人说起话来有种刻意的斟酌,词句之间还有几不可闻的间顿,仿佛是硬撑着做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似的。
带了些许轻视,洪桂生对她印象更差,端坐椅子中并不起身:“老夫有老夫的规矩,杏林耕耘三十载,多少投医之人,无一不遵守等待。”他撂下眼皮,指使小厮:“送客!”
“你——”十九跟着周琮惯了,鲜少被人冷待过,当即要上前发怒威胁,却被阿厘死死拽住了胳膊。
她冲他无声摇了摇头,紧接着在小厮赶人的架势中,双膝一弯,“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眼见郎君愈加孱弱,往后还有半个多月的奔波劳苦,听闻您医术高明,我们特地改道前来,求您仁心,诊上一诊!”
十九眉头紧蹙,想将她拉起来,眼瞅着她实实在在地给这民间野医磕起了头,冲动之下都想将周琮已经药石无医的真相告诉她,省的她在这白费力气!
洪桂生气的站了起来,将孙子孙女拨到一旁,躲开她的跪拜:“你就算磕一百个,老夫的规矩还是如此!若是着急,速速起身另寻他人!”
阿厘闻言抬头直视他,一双眼儿里噙满了泪光,叫谁看了都难以招架心软下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家郎君着病吃了宫里太医的方子,仍不见好,日日咳嗽发热,妾身实在没办法了,您悬壶济世,开开恩罢!”
洪桂生皱眉:“太医的方子?”
阿厘赶紧接道:“是!是由宫里的邱太医诊过。”
洪桂生看了眼二人的衣着,也不像勋贵人家,居然还让宫里的太医瞧过。
他有心跟那永宁宫里伺候皇帝的太医们比上一比,沉吟片刻,道:“那老夫倒要瞧瞧。”
“夫人快起来罢,我让永福跟着你们去把病人接进来。”
阿厘欣喜若狂,扶着十九的手情不自禁地晃了晃,十九却有口难言,看了眼对面的老大夫,方动了动唇,就被阿厘拉出去接周琮了。
建荣县不比平京,已是暖和不少,十九被阿厘拽着大步往外走,她还穿着厚衣裳,鬓发出生出了细汗,那几根丝丝的发丝便贴在了瓷白的耳后,鸟雀从她脚边惊起,煽动翅膀的动静惊醒了他出走的神思。
前面的背影映入眼底,十九心头生出了许多许多的不忍,有了先决条件,她的努力、她的兴高采烈都成了徒劳。
周琮被阿厘裹了两层裘衣,才被允许下车去,她的鼻头眼眶泛着异样的红,只消一眼,他便猜测出个大致情况来,将她冰凉的手拢进掌心,周琮有了计较。
洪桂生对着所谓“太医方子”本还将信将疑,待见了那男子进了厅堂,摘下兜帽之后,便瞬间信服了。
芝兰玉树,皎皎公子,低头见礼,仿若那仙鹤吐雾,骨清姿定。
此等气度风姿,只有钟鸣鼎食的大家世族才培养得出,不知是平京哪家显贵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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