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着酒杯哈哈笑了两声:“侯爷正是名扬天下,威传四海之时,鄙人私劝侯爷,更应谨守礼义,不可贵贱不分,混乱尊卑。”
程千叶是笑非笑的看着他,轻轻哼了一下:“楚公是宋国的使臣,不知有何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楚烨之喝多了酒,没看见程千叶的冷漠的眼神。
他伸手指着坐在席上的程凤道:“譬如今日大殿之上,都是各国公卿大夫,侯爷既请我等同乐,又怎可让那卑贱之人同席,还同制同器,岂不是让我等雅士难堪吗?”
话音未落,只听得砰的一声,坐在程千叶下首第一位的俞敦素,重重的摔下手中酒杯,怒目瞪着楚烨之。
楚烨之急忙道:“大将军可能有所不知,此人幼时原是我家的奴隶,还是个以色侍人的东西,如今不知怎么欺瞒上下,竟混迹在席中,欲让我等同他共饮,实是忍无可忍。”
他原以为众人会齐齐唾弃阿凤,晋越侯也许会当场发怒,把阿凤押下来,或许看在他是使臣的面上,还会把人交还给他发落。
谁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错了,迎着他的是对面晋国数名将帅愤怒的眼神。
这一个月的守城之战,众人数次同生共死,困了一起挤在城楼下睡一觉,饿了顶着箭矢共吃一口冷饭,同袍浴血,生死相交。
早就把程凤这位次次奋勇挣先,冲在战场最前线的战友看成自己的兄弟。
此刻,这一个不知道哪一国来的使臣,当众侮辱自己的兄弟,不由激起了他们的愤怒。
“楚烨之?”程千叶放下手中的酒杯,“你们宋襄公,是派你来和我们晋国下战书的吗?”
“不,不,不,晋越侯误会,晋宋两国向来邦交友好,君上怎生会派我来下战书?”楚烨之酒醒了大半,慌忙道。
程千叶一拍桌面:“你一来我国,便寻觅滋事,当众侮辱我殿前左宿长,不是挑衅,又是何意?”
“我必修书一封给你国宋襄公,我晋国虽发兵一万前往琪县,但仍有数万大军在此,正好无事可做。若是宋襄公有意,相约围猎于兰考何如?”
“不,不,不,我并无此意,并无此意啊。”
程千叶打了个手势:“把我的手书同此人一并遣回宋国。看看宋国国君,到底是何意思?”
殿前武士齐声应若,不顾楚烨之解释,将他压出殿外。
大殿一时鸦雀无声。
程千叶举杯笑道:“因一无知小人,坏了诸公兴致,来来,我给诸位赔罪三杯。”
众人心怀各异,举杯共饮酒。
程千叶对着程凤招手。程凤起身,跪于驾前。
“但凡有功于我大晋者,不论尊卑,均有资格身居此殿。”程千叶翻起桌前一个金杯,“我这杯酒赐你。”
程凤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谢主公,程凤此生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程千叶再举杯对着殿上的一众将帅:“此杯敬我大晋将军!”
众将跪地山呼,举杯共饮。
“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鲁国大夫江允拈着胡须默默想道:“这个晋越侯不简单,他来这一手,何愁这些出身卑微的军士们不为他死心塌地的拼命。”
“何况,他这一下看似强横霸道,一下镇住了在场所有使臣,其实不过是柿子捡软的捏罢了。宋襄公生性懦弱,驱逐他的使臣,反会令他惊惧,只怕还要上杆子的过来讨好。倒是那卫恒公姚恒,国力强盛,素有野心。晋越侯便放低身段,不惜娶他家二嫁之女为妻,也要同卫国联姻。”
“此人能屈能伸,实乃一个枭雄尔。归之必告主公,对此人不可不防。”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一下收集了多少宝石了?
小墨:蔚蓝色。张馥:紫水晶。程凤:酒红色。肖瑾:赤土色(青铜器的颜色)。天香:烈焰色。许妃:鹅黄色。贺兰贞:钴绿色。俞敦素:橙黄色。
☆、首发
大军在浓雾弥漫的荒野间行进。
走在最前端的是斥候。
由二十人组成的轻骑小队, 分为数个小队,每队之间相隔数里。
他们负责打探前方的敌情和地势, 以及寻找大军扎营的场地。
紧跟在斥候后不远的是相应数量的先锋部卒。
他们以百人为单位, 由百夫长率领, 轻装简行, 以接应前方斥候突然的战况。
杨盛所率的百人小队,正是这样一队先锋部卒。
“盛哥,我心里有点慌。”因为起了雾, 视野不是很宽广,杨陆厚有些紧张,“这雾里, 会不会突然就冒出敌人来。”
“慌什么?有敌人才有机会, 墨校尉这是在照顾我们。”杨盛舔了舔嘴唇,他眼中透着一股劲,一股渴望见到血的狠劲,“我就怕敌人不敢来。”
离他们十余里地的后方,大部队正在缓慢而有序的前进着。
墨桥生在汴州率领的部队有五千人。
出发前,贺兰贞额外调拨给他一千训练有素的骑兵和一千弓箭手。
另有三千负责运送粮草,搬运辎重的劳夫,全队合计一万余人。
在十几年前,上万人出征就已经算是不小规模的战役了。
而如今, 随着王都的沦陷,异族入侵。中原地区诸侯割据,战乱不休。
战争的规模也就开始逐渐扩大。
万人的队伍也只能算是主公试探性的一次发兵而已。
此刻在晋军这支队伍中, 队伍主力部队和后方辎重运输部队正有条不紊的向前行进。
首尾有轻骑来回跑动,传递信息。
两侧各并行着一千轻装甲士,以为分卒。用以保护大军侧翼,防备敌人突袭,扰乱己方阵型。
阿元所在的百人队,就属于分卒之列。
“韩百夫长,”阿元同百夫长韩深并行,“我们大军有万余人,琪县听说守军才不过数千人。会不会我们还没到,战都被前锋部队打完了?”
“前锋营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奴隶,以为自己此次能夺头功了?”韩深轻哼了一声,“琪县城池坚固,粮食充足,兵力不如我军,守将必定固守不出,杨盛那个前锋营想提前摸着敌人的脑袋?只怕没那么容易。谁能得头功,还得城墙上见功夫。”
在中军帅旗之下,是部队的指挥中枢和卫队。
墨桥生正和李千夫,梁千夫并骑前行。
“琪县虽然只有三千守军,但城坚粮足,守将甘延寿驻守多年,他必定坚壁清野,广招城中青壮,固守不出。合计起来军队未必会比我军主力少多少,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如今我军主力七千余人,琪县这个点,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拔。”年长稳重的李千夫开口。
“不,我们不直接打琪县。”墨桥生开口。
“不打琪县?”梁千夫,李千夫吃惊道。
“我军欲得琪县,天下皆知。韩全林虽鞭长莫及,但依旧给琪县派送了不少粮草军资。不仅琪县守将甘延寿做足了准备,附近的延津,卫辉,滑县守将必也对我军虎视眈眈。一旦我们军一时拿不下琪县,或是稍显颓势,他们随时可能出兵侧应,造成前后夹击之势。”
“那依将军之意?”
“我们取延津,过黄河,先夺卫辉,再沿卫河而上,拿下琪县上游的滑县。”墨桥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梁、李二将想起了滑县所在位置,正是卫河于黄河交汇之处,同琪县不过三十余里的距离。
他们突然明白了墨桥生想要做的事,不由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墨将军,新官上任,又年轻气盛。他们都以为其立功心切,会不顾一切攻城拔塞。想不到他居然有耐心取一个这般稳妥的法子。
晋军抵达延津,延津守将弃城而逃。
大军随后渡过黄河,抵达卫辉,开始了他们的第一场战役。
杨陆厚和登柱、蔡石几人扛着巨大的木桩正在搭建营地。
作为先锋部队,有一大任务,就是在大军抵达之前,匆匆建好营房,以便随后抵达的士兵安顿下来。
杨陆厚将巨大的木桩插入土中,登柱在一旁抡起大杵一下下的往下砸。
他们需要建好坚固的栅栏,挖出壕沟,设置好防御用的拒马,鹿角,还有搭盖起高大的望楼。
“真是可惜,延津守将竟然不战而逃,我真想快点再拿一个首级。”登柱一边轮着木杵一边说,“这样我就能给我娘脱奴籍了。”
杨陆厚不这样想,临上战场了,他既有些兴奋又有一丝恐惧:“反正我们这些当小兵的,听着将军的命令行事就好。我指望着校尉大人带着我们打一场大胜战,我们兄弟一个都不少,人人都拿人头,哈哈。”
士兵们进入营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等待着将军们带着他们取得胜利或是走向死亡。
在中军大帐篷,墨桥生居中而坐,帐下依次是数名千夫长,以及数十名的百夫长。
墨桥生巡视众人:“明日拔城,谁愿为我军先登夺城?”
众所周知,拔城之时,先登之士是伤亡最大的部队。
但依照晋军的新政,先登部队只要登上城墙,并守住阵地,率队的百夫长便可以直接晋爵。不必再需要满足,全队的死亡人数和取得敌首成一定比例的苛刻条件。
这样对于越后面越难晋级的百夫长们,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只要全队合计拿到二十个敌首,全队作战人员,均可升一级爵位。即便是战死沙场,这个爵位和奖励也可以由家人继承。
杨盛和韩深同时站了起来:“吾愿为之。”
墨桥生看了他二人片刻,一击掌命兵士端上三杯热酒。
他举杯敬酒:“墨某祝二位旗开得胜,为我晋军首战得胜,拨得头筹。”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卫辉城上的守军不安的发现城墙四面都起了狼烟,烟雾逐渐弥漫,遮蔽视野。
他们心中一惊,知道昨日刚刚抵达的晋军,发动了攻击。
守城的将领刘安爬上城头,看着遮天蔽日四面来袭的晋军暗暗叫苦。
像延津守将那样不战而逃,他实在是放不下这个面子。
但让他用手中的一两千人,抵挡气势汹汹的晋军,他也觉得办不到。
是以他本来打算,坚守个十天半月,避战不出,等着琪县和滑县援军到了,来个前后夹攻。
若是援军迟迟不到,他再弃城而走,也算尽到了臣子的本分了。
随知敌军主帅墨桥生是个性急的,大军昨日方至,今日便举兵攻城。
而且这四面狼烟的,也不知是从何处主攻。
他听得西城一侧杀声震天,急急忙忙道:“快,快,敌人从西面进攻,调拨人马守住城西,多备滚石檑木,要快!”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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