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簌簌,知了蝉鸣。
院中少年红着脸。
少年旁的少女垂着头。
微风拂过,莲池中泛起一片片的涟漪。
嘉歆听他简洁的回应,有些失望的想,果然还是将她当小孩儿了啊。
可她总要让他知道她的美的,不然……总把她当小孩儿怎么行。
嘉歆捏了捏小拳头,自己给自己打气,暗自下定决心。
殊不知路越走越远,也越走越歪。
和峤转头看着眼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少女,出言打破了此时的沉默,“嘉歆,该回去喝药了。”
嘉歆闻言,突然微仰起头,软声道:“和峤哥哥,那药太苦了。”
她一边与和峤撒着娇,一边伸出一只小手欲揪和峤的衣袖晃悠。
然她眼前蒙着锦帕,什么也看不见,手胡乱一伸,眼见着就要抓上和峤的腰带,被他眼疾手快的轻轻捉住。
他感受到手上细腻的触感,垂了垂眼帘,正欲放下。
嘉歆却以为他是在牵她的手,不由内心感叹,撒娇果然是展现自身魅力的最佳方式。
她露出一个自认为是极好看的笑容,正待说些什么,和峤就将她的手放到他的衣袖处,指引着她抓住,一边道,“回去我帮你看看药方,看看有何解。”
嘉歆叹气,满脸郁闷。
嘉歆怎能不郁闷,暗道真是媚眼抛给傻子看了,和峤真是不解风情,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顺势握住她的手吗?
和峤不知她心中所想,若是知道,恐怕以和峤的心性,也会默默吐槽一句,姑娘,你真的想太多了。
然而即使不知,他也看出嘉歆神情不对,一会儿笑靥如花,一会儿愁眉苦脸,他犹豫的道:“嘉歆,可是练刀多时,面部不适?”
眼睛四周牵扯面部肌肉,若是一时运动剧烈,极有可能引起面部抽搐。
嘉歆沉默:“……”
和峤忧心的看着嘉歆。
“不会,我没事。和峤哥哥,我们走吧。”
嘉歆说完,心想,路漫漫,任重而道远啊。
--
园内石桌旁。
和峤正认真的看着手中药方,细细琢磨着。
嘉歆不敢出声打扰,只静静的捧着脸蛋儿回想着今日练过的刀把式。
须臾,和峤放下手中药方,面上微微带了些笑容,舒了口气。
正值七月,桑椹子药性温和且味酸甜,将其加入药方中,既可以不冲撞药性,也可以减淡汤药的苦味儿。
他侧转过头,吩咐墨砚去寻些桑椹子来给采月煎药,稍缓,又道:“再拿些点心过来。”
一旁嘉歆听他开口说话时就已回过神,只觉得和峤的声音实在好听。
清朗不失少年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和峤回过头,看着嘉歆一脸愉悦的像只偷到了腥的小猫,眼中染了点笑意,他早就发现嘉歆似乎格外喜欢听他说话,每次小模样都异常乖巧。
和峤看着嘉歆,突然眼角余光瞥到一道人影,目光一凝,他垂眸,温声道:“嘉歆,累了吗?去里屋小憩一会儿好不好?”
景和院宽敞大方,和峤心细,早早的便替嘉歆收拾了一间屋子,正在白景旭院子旁,让她平日午后小憩。
嘉歆也确实觉得有些累,乖乖的点点头答应了。
--
和峤替嘉歆捻好被角,轻轻的关上房门离开了。
一阵风吹过,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和峤身后。
和峤并不惊讶,彷佛早就料到了一般,他站定,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墨台,说罢。”
若仔细听,声音竟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被唤作墨台的男子,剑眉星目,身型健壮,他看了眼和峤,眼中有一丝不忍心,一字一句道:“公子,陈嬷嬷正是国公夫人幼时奶嬷嬷,属下将她带回来了,公子可要亲自审问?”
和峤闻言,抬眼看向墨台,眼中有迷茫,有无措,也有困惑。
之前那样明显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却选择相信,但是那不代表他就是一个愚善的人。
他自十岁起便与青松大师在外游学,以致懂事以来在府中时日也不甚多,但儿时国公夫人对他温声细语的疼爱,他都记得也能感到那都是真真切切的。
现在,墨台相当于告诉他,他的信任是错误的。
他错信了吗?或许也不是。
“墨台,我自幼便在国公府吗?”
自和峤懂事起,墨台就一直在他身边,暗中保护他。
“公子自幼便在国公府。”墨台给了肯定的回答。
“那……为什么……”和峤的声音逐渐变轻,变为在心中默问,为什么我的亲生母亲会借他人之手以补药名义实则给他下毒呢?
和峤不解,他需要答案。
既然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他就不会再选择逃避了。
--
嘉歆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天色已很晚了。
和峤一直在院中石桌坐着,手中执着一卷医书,却双目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听到屋内有动静时,回过神来,转头望去。
等了一会儿,听到“咚——”一声巨响,还夹杂着一声女孩压低的轻呼声。
和峤立即丢下手中医书,长腿几步一迈便到了屋门口,他扣了扣门,紧张的问道:“嘉歆,你怎么了?没事吧?”
屋内嘉歆坐在地上,正皱着眉揉着脚踝,听到和峤问话,她心中微暖,微微扬了声音,“我没事,和峤哥哥。只是下床时跌倒了。”
她初初睡醒,下床时脚袢上了床边脚踏,身体一时失去平衡才撞翻了屏风,跌倒在地。
和峤听刚才一声巨响,料是摔得不轻,有些担忧。
他刚想说让采月扶她起来,就想起这个时间点她该是去煎药了,他轻轻的再扣扣门,“嘉歆,我可以进来吗?”
嘉歆一听,胡乱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感受到穿戴完好,顺手撩了撩颈间青丝,才道:“和峤哥哥,你进来吧。”
和峤等了一会,方推开门,视线四下一扫,就看见嘉歆小小的一个蜷坐在地上,一只手正摸着右脚脚踝处。
他几步上前,蹲下,探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摁上嘉歆脚踝上的某一处,边问道:“可有刺痛之感?”
嘉歆一时不料,他竟直接上手,脸颊泛了点红晕,摇摇头道:“没有的。”
她方睡醒,声音本还带了点小女孩儿的娇柔,这会儿嗓音放低,听上去软软糯糯的。
和峤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待看到她脸上红晕时,急急撤了手,有些紧张的解释,“嘉歆,我无意冒犯你,方才只是……”想看看你的脚伤的怎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嘉歆打断了,“我知道,我相信你。有句话不是叫医者眼中无男女吗?”
他平日里与她闲聊,聊的最多便是他与青松大师在外游学时治病救人之事。
不论是身上长满脓包的病患,还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一身是伤,皮肉外翻的士兵,他都亲手照料医治过不少,在他眼中,都只是需要他尽力去救治的伤患。
世间医者,大都仁心。
嘉歆想,这句话果然没错。
和峤听她都这样说了,也就笑笑不再做多余的解释,顺从的接了她的话往下说,“确实是有这说法。”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嘉歆,地上凉,我抱你坐到床上去好吗?”
嘉歆听了,立刻伸出两只手臂张的大大的等抱抱。
和峤一手穿过她的腿窝,一手扶上她的背脊,牢牢的将人抱起来。
嘉歆手搭在和峤两边肩上,鼻尖处都是和峤怀中的淡淡冷香,她抬头,问道:“和峤哥哥,你心情不好吗?”
刚刚自他进屋来,她就感觉到了,平日里他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让嘉歆忍不住想亲近他,可刚刚,他虽没表现出来,但嘉歆就是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
明明他没什么变化,但说话却好像是如非必要,都不开口,虽说平日他话就不多,但……嘉歆说不上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没错,又想不到和峤为什么情绪低落,所以她索性大咧咧的问出来。
和峤一顿,也有些惊讶嘉歆的敏锐,但还是温声说道:“未曾。”
嘉歆心知肚明,知道他不愿说,她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非要揪着别人痛处听个明白。
可……饶是如此,她也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将脑袋埋得低些,“嗯。”
和峤将她轻轻的放在床上,微微蹲下身,探手捉住嘉歆纤细的脚踝,不急不缓的揉着,边说:“脚踝处若扭伤,定要及时将淤血揉散,不然……”
他边说边抬眸看了一眼嘉歆,将要说出口的话咽回去,转而带了笑,道:“不然若落下什么小毛病,景旭可得找我算账。”
说到景旭,嘉歆疑惑,“今天怎么还不见哥哥来接我?莫不是不要我了吗?”
和峤想哄她,就佯装生气,“景旭今日有事,托我一会儿送你回府。怎么?和峤哥哥也照顾了你这样多时日,竟这么想走,不想见到我吗?”
嘉歆知道他故意哄她,还是憋不住笑了。
笑过后,她严肃的纠正和峤:“不是哥哥,是和峤。”
和峤顿了顿,不明白,“嗯?”
嘉歆重复,补充道:“不是和峤哥哥,是和峤。不是哥哥。”
默默在心中再肯定的加一句,是和峤。
“和峤。”嘉歆叫他。
“嗯?”和峤还没从嘉歆不再认他叫哥哥的打击中回过神,嘉歆就已经开始适应这个新称呼了。
“哎~你说我这样儿总是多灾多病,是不是正应了那句自古红颜多薄命?美人啊,总是多灾。”嘉歆状似感慨道。
和峤反应过来,眉角抽抽,无语的看着嘉歆臭屁的模样,不明白她怎么这么执着样貌。
他深深看她一眼,想,大约是少女娇俏,无邪懵懂,总能不自觉便勾了人心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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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峤委屈:大大,嘉歆连哥哥都不叫了……
今兮心虚:嘉歆,你想干嘛!
嘉歆咧嘴笑:除非你让我叫他情哥哥
今兮:好嘞,安排上~
不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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