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良, 你看你身后是谁呀?怎么有个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女人?”
狂风肆虐中, 孙良被吓了一跳, 赶紧立了起来, 频频向身后望, 来回转着圈子。
萧可仍在火上浇油,“她说她是孙江氏, 是你杀了她, 她在喊冤叫屈,冤死的鬼连阴间都不收容, 她只好前来诉冤。”
听这话, 孙良顿时语无伦次,手足乱舞, “你赶紧走, 别缠着我, 谁让你跟我打架来着, 谁让你不能给我生养孩子,我只是一时失手,一时失手,别缠着我, 别缠着我!你不跟我打架, 我也不会失手, 是你自己找死的。”
真凶毕显, 狂风稍停, 只剩下碎叶飞花落满了庭院, 司马玄景立刻吩咐手下公差,“将杀人犯孙良拿下。”
看着孙良被缚,萧可长叹一声,“这叫自作孽,不可活,连老天都在整你。”转而寻问太子殿下,“阿牛是不是能无罪释放了?”
“当然。”随即,雉奴指着司马玄景的鼻子骂起来,“亏你还是父母官,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司马玄景被唬得一脸惨白,大气儿也不敢多喘一下。
雉奴没好气儿的问:“按大唐律,孙良要怎么处置?”
司马玄景诚惶诚恐道:“相争为斗,相击为殴,按唐律为斗杀,元无杀心,因相斗殴而杀人者,判绞。”
萧可当场傻眼,这司马玄景是怎么混上一县父母的,明明是孙良杀妻,竟成了互斗而无心杀人,这脑袋真不是一般的锈逗。“敢问高陵令,既然是斗杀,为什么只有孙江氏一身的伤,孙良却丝毫未损呢?明明就是因为孙江氏不能生养孩子,导致孙良多年积怨,将她殴打致死,还贼赃嫁祸他人,怎么看也是有预谋的故意杀人吧!”
高陵令看看雉奴,又看看萧可,嘚啵嘚啵便背起了《大唐律》,“唐律,非因斗争,无事而杀为故杀,事已彰露,欲杀不虚为谋杀……。”
“好了,你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虫。”雉奴当场就骂了起来,看来还要给他拿主意,“这案子你就别管了,将孙良直接押到长安,交于孙伏伽定罪。”
孙良一案告破,张阿牛无罪释放,最高兴的当属张嫂了一家。当晚,他们就在家里摆酒请客,杀鸡宰鹅,酬谢萧可、雉奴两位恩人,又打算把宋哲远、素嫣、高延福也叫了来,再加上他们一家七口,就是十二个人了。
只因张家那泥墙草顶的屋子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阿牛和二牛便把食案抬到了院子里,又去邻居家里借了三张桌子拼在一起,才勉勉强强能坐下十二个人。此时,张嫂子两口子做菜,五个孩子端了大水盆洗菜、洗肉,宋哲远、高延福去了外头买酒,素嫣去了家里做点心,只剩了雉奴与萧可在座。
“看来,我们两个只会吃了。”萧可自我嘲讽着,见四周无人打扰,便对雉奴说起了悄悄话,“这么晚不回去,你没有问题吧?”毕竟这位是东宫太子,和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同。
“有什么问题,我出来的时候就跟他们交待了,说去报国寺进香。”见三妞把碗筷搬上来,雉奴就用手帕细细擦了一付,然后放在萧可面前,“我没问题,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今早儿为什么哭?”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咬牙切齿道:“还不是你那好三哥,真真要气死我,跟他大吵了一架,让他滚蛋了。”
“你也真是的,动不动就生气,大吵大闹成什么样子!怪不得三哥不理你,你也不看看人家元孺人……。”刚说到这儿,雉奴把身子一缩,萧可正在剜着眼睛瞅着他呢!
“元孺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会叫两声‘哥’,嗲声嗲气的难听死了。好啊!你敢帮着无如娴说话,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就爱那嗲声嗲气的对不对?”萧可方才明白过来,攥起拳头就捶他。
雉奴躲也不躲,逃也不逃,只拱着身子让她捶打,直在心里笑话她。
张嫂子恰好端着刚刚蒸好的肥鹅过来,见两人在哪里‘打情骂俏’,只好先把盘子撂下,“好了,别打了,小心动了胎气,都是要当娘的人了,也不注意点儿身子。吃鹅,一人一大块。”说罢,便把肥鹅分开,给他们夹了满满一碗。
两人道谢之后便开吃,速度也是一模一样,“我们都吃了,他们怎么办?”雉奴一边往嘴里塞肥鹅,一边问张嫂子。
“灶上还有呢!你们两个功劳大的先吃。”张嫂子坐下来,仔细打量着他们,“娘子,这位郎君真是你的弟弟吗?怎么看也不像。”
“嫂子好眼力。”雉奴对她伸出了大拇指,同时又拿眼瞅着正在享用肥鹅的萧可,“仗着比人家大一点儿,姐姐的瘾该过够了吧!”
“我就说呢!”张嫂子拿了手巾让他们擦手,看来自己的手艺不错,两个恩人都喜欢吃,“娘子啊!嫂子就劝你一句,在这里住下去终不是长久之计,我看你的那位郎君也不是很在意你,倒不如这个小郎君实在,对你那是没话说,要把眼睛放亮一点儿才是。”
张嫂子是在为萧可打算,看那县令见了这小郎君都成了筛子,想必他的来头很大,跟了他也不吃亏。
这几句差点儿让萧可把吃下去的肥鹅吐出来,“嫂子开什么玩笑,他比我小七岁呢!就算他乐意,我也不乐意。”
白白让人损了一顿,雉奴脸上一红,“你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小七岁怎么了?罪过了!表哥不是比你小,见了他你就没魂儿了。”
“说谁呢?你才没魂儿,见了那个萧云襄,连魄都没了。”
“你就是喜欢表哥不敢承认。”
“你才几岁,孩子弄了一大堆,什么下玉、素节、忠儿,花心大萝卜一个。”
“也不知道是谁,见天嫉妒元孺人。”
“你将来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窝囊废,妻管严,小时候怕老爹,中间怕舅舅,后面怕老婆。”
两个人你来我往,相互揭底,当场争了个面红耳赤,张嫂子也不劝他们了,吵吧!争吧!争吵得多了也就热络了。就在这时,买酒的也回来了,做点心的也做好了,两个人也不吵了,各自吃各自的鹅。
客人来齐,五个孩子便把各色菜品一一端了上去,有整只的鸡、鹅,还有自家制的糟鸭,时令的盐酱蔬菜,河虾、河蟹、蒸饼、馅饼等等,虽算不上佳肴却别有风味。素嫣又把她亲的做的点上奉上,有玉露团、满天星,外有花、内有花等,花色各异,精致绝伦,吃在嘴里都觉得可惜。
素嫣正要回坐,却被那坐榻绊了一下,幸亏有宋哲远把她抱住了,两人脸上一红,均是心照不宣。
“你们两个还是承认了吧!看得我们怪别扭的。”原本对这两个眼线没好感,萧可现在竟羡慕起了他们,真是日久生情,郎情妾意,何况宋哲远的妻子已经去世好多年了,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娘子说什么呢!”素嫣局促不安,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怕什么!喜欢就是喜欢,谁还拦着你们不成,你们主子不是经常撮合你们吗?”萧可仍拿他们打趣,“现在在场有这么多人,要不要我们给你们当见证人呀!”
一席话说完,在场之人是随声附和,根本听不懂的孩子们也拍手直乐,弄得素嫣再也下来台,拿脚就走了,宋哲远在那里望人兴叹,寻思了半晌,终于追了出去。这才对嘛!萧可在心里为他们祝贺,能找到宋哲远这样的人,素嫣也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就不用寄人篱下,为奴为婢了。
夜色渐沉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放眼望去,在坐之人有着身份的差别,等级的差别,阶级的差别,能围坐而谈,把酒言欢,也怕只有这一次了。意兴阑珊而归,已是月上中天。月落星沉之际,村子里静谧安然,脉脉月光洒下来,大地像铺了银色的地毯。
“刚才都是雉奴不好,不该揭你的底,不该跟你争吵。”走到门前,雉奴开始赔罪。
“你说得很对呀!我就是喜欢你表哥不敢承认,就是嫉妒元孺人。”倚着自家的门,萧可半开着玩笑。
“你就别跟我计较了,要不然我明儿带了礼物来赔罪。”
“算了,我拿你的东西还不够多吗?真没跟你计较,过去就过去了,还寻思什么!”正说到这儿,高延福把两匹马牵了过来,等主人示下,萧可想了想自已家,根本没地方让他们主仆住下,“夜都深了,你们路上小心点儿,我家实在太小,不好意思啊!”
“哪能在这里住,明天还有要事呢!”雉妈随即下马,辞别了萧可,消失在茫茫月色下。
目送走了主仆二人,萧可还是不想回家,回到家也是冷冷静静的,仰头向天,遥看月色如水,清晖洒遍天地,从贞观十四年始到贞观二十年,已经整整六年了,对另一个世界的遗忘不止一星半点,连岳子峰的模样都模糊了起来。
盛宴难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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