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 正值严冬, 奇怪的是今年连一场雪都没有, 只剩下干燥而刺骨的寒风, 而梅园村的村民在这个季节里最为闲暇, 田里没活儿,地里没事儿, 平日他们连大门都不出, 一家大小全窝在了家里。
夜晚,素嫣在寝室里又加了个炭炉, 她原本是住在隔壁的, 只因天气太冷,萧可晚上也需要人照顾, 便把被衾搬来和她一起睡。收拾好了炭炉子, 又去厨房端来了刚刚煨好的红枣汤当归乌鸡汤, 热腾腾冒着热气。
萧可现在有八个月的身孕, 胃口不太好,所幸有素嫣天天给她变着花样炖汤喝,前天是当归羊肉,昨天是豆腐鲫鱼, 今早是红糖米粥, 天天不带重样, 她做的蒸饼、汤饼、馄饨也很美味, 看来宋哲远是个有福气的。
萧可刚夸了宋哲远有福气, 就听到外头一阵大乱, 屋门被重重撞开,雉奴的小内侍高延福似个血人一样闯了来,随后,宋哲远扶着雉奴进来,他们两个从头到脚都是血,看样子是受了重伤。
“这是怎么了?”萧可吓了一跳,赶紧上把身子挪下来去扶他,刚抓到雉奴的胳膊,那血就顺着她的手往下淌。“宋大哥,快拿金创药来。”
就在宋哲远去拿金创药的功夫,素嫣把雉奴手臂伤处的绷带解了下来,看来他们是自行包扎过了,就是那血止不住,很长的一道口子,皮肉外翻,用一整瓶的药粉方才见效,宋哲远又给细细包扎了一遍,而雉奴那张脸已疼得变了颜色,痛苦的不忍直视。
“太子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太子遇袭非同小可,宋哲远在考虑着是不是要飞鸽传书长安。
雉奴那里还能说话,高延福答道:“我们遇到了歹人袭击,一队东宫卫率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我们今天去往报国寺进香,快到高陵县的时候,遇到了刺客,我拉着殿下滚下山坡才逃了一命,又不敢往长安,只好到这里来避一避。”
萧可一听刺客两字,马上想起了慕容天峰,这都隔了两年,他还是要把雉奴把置于死地,寻问高延福道:“你们遇到几个刺客?你没有受伤吗?”
“我不曾受伤,只是我们殿下伤得厉害,当时也慌了手脚,胡乱包扎了一下,殿下一直在流血。”高延福抹了抹小脸,哭道:“就那一个刺客,功夫极高,一队东宫卫率全不是他的对手。”
说到这儿,雉奴又是一声惨叫,宋哲远拿手一摸,他背上也渗出了血,脱衣一看,明明显显是一道剑伤,所幸伤口不深,忙做了处理。
萧可颤巍巍立在那里,只有一个刺客定是慕容天峰所为,他也着实可恶,几次三番的痛下杀手,真要把他揭发出来,又于不忍心,说出来慕容家必是满门喋血,这个孽她还想作呢!
虽然止住了血,雉奴仍是萎靡不振,梅园村里缺医少药,只有一个不算是大夫的乡村游医,就是安氏稳婆的男人。现在这种情况,是非得请安大夫不可了,萧可便让素嫣去请他,同时要宋哲远传书长安的王府,让李恪来接雉奴,想起那李三郎,萧可自是气愤,自从上回吵了架,就再没露过脸了。
不一会儿,安大夫就请了来,他看了雉奴的伤,说是不太妙,然后吩咐自家娘子送来一大堆药,有敷的也有煎的,直直折腾了大半夜。等药熬好了,萧可亲自端到了雉奴面前,他就在榻上趴着,半祼着身子,刚敷了药不能乱动,那伤口仍是触目惊心,而小内侍高延福已去了宋哲远的房间休息。
“吃药了。”放下药碗,萧可轻轻把叫醒,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大冬天的夜里,别再给冻病了,这孩子倒也硬气,这么严重的伤势就是咬着牙不说一个疼字。
雉奴现在动弹不了,少气没力道:“姐姐,我没事儿,小时候学骑射,没少从马上摔下来,比这个厉害多了。”
“你趴着别动,只把头抬抬,我把药喂给你喝。”萧可把药碗凑到他的嘴边,慢慢灌了下去,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半个。
雉奴笑了笑,迷迷糊糊说道:“姐姐,你真好,将来一定封你做国夫人。”
“我救你就是为了国夫人吗?”萧可反问。
“我知道你不稀罕,就封你腹中未出生的孩子吧!我封他为郡王,也许是县主,食邑加满一千户。”
萧可道:“跟我说笑呢!一个乡村里出生的孩子,还谈什么郡王、县主。”
“我没有说笑。”雉奴一脸的郑重,“我要是说话不算话,就让我头疼欲裂而死。”
“你就在这里乱说话,老天可在看着呢!”蓦地,萧可心里颤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好睡一觉,别老张着嘴乱说。”
雉奴那里肯睡,侧着脑袋一直在看着她,“我躺了你的榻,你是不是没地方睡了?怀着孩子怪辛苦的,你就在我身边睡吧!”
“胡说什么呢!我辛不辛苦用得着你管,你这次算是死里逃生,捡了条命,以后小心着点儿吧!”萧可挺着大肚子座在榻边,折腾了大半夜,腰酸背也痛。
雉奴深谙她的想法,努嘴道:“明明是没地方睡,还嘴硬,眼巴巴等着三哥就直说呗!没人笑话你。”
让人戳中心事,萧可还以颜色道:“我会没有地方睡,只不过是怕你出事儿,好心在这里看着你,高延福累得都趴下了,宋大哥要守门户,素嫣一个黄花大闺女守着你,我还怕你欺负了她。”
“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欺负人吗?要欺负也是欺负你。”雉奴哭笑不得,咧了咧嘴道:“说得好听,黄花大闺女,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你什么意思?”萧可何尝不知道他所指,素嫣从前是三郎的贴身侍女,还是从雪地里捡来的,有活命之恩。
雉奴饶有深意道:“什么意思你明白,男人嘛!况且素嫣又生得好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反正萧可觉得外面有动静,雉奴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见。立起来推窗一瞧,仍是黑压压一片,回头看了看光着膀子的雉奴,他的那件血衣是不能穿了,总不能光着走吧!于是去箱子里倒腾出一件衣服,天青色掐金边的缺袴袍子,是李恪的,先给他裹上吧!
“给你找了件衣服,你三哥的,先凑合着穿吧!待会儿他来接你,光着膀子也不好看。”
“你还不是怕他误会。”雉奴咬着牙坐起来,咧嘴喊疼,“我的胳膊不能动弹,你给我穿。”
萧可拎着袍子没奈何,谁让人家负了伤呢!慢慢挪到榻上给他穿衣,好不容易套上两只胳膊,已累得满头大汗,再看他,正在乐呵。“你不疼了是不是?”把袍子向前一拉,害得他惨叫了一声,再不敢拿人取乐了。“你三哥也真是,全是梅花样纽子,系也系不上。”萧可又冲着纽子较上了劲儿,不经意间触到他的胸膛,饱饱的,鼓鼓的,也是极为健壮,果然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一时脸上发烧,手也停下了。
雉奴现在颇有自信,暗暗挺了挺脯子,“怎么样?不比三哥差吧?”
萧可现在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咬牙把袍子一拉,害得他惨叫连天。
就在这当口儿,传来马儿的嘶鸣声,萧可知道是李恪来了,赶紧找了根带子把袍子系好,刚从榻上挪下来,人就进来了,带着零陵香的味道,行走如风。正想给他说说雉奴的伤势,人家像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走到了雉奴的面前。
“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李恪今晚穿了一身的白色,白袍子,白狐裘,又衬着本人丰神俊朗,坐在那里霎时好看,他轻轻卷起雉奴的袖子一瞧,的确伤得的不轻,要尽快治疗才行,否则这条胳膊就废了,立马吩咐宋哲远、唐璿搀扶他上马车,回长安医治。
“可别告诉耶耶。”都让人架起来了,雉奴还赖着不走,讨价还价,巴巴瞅着他哥。
“现在才知道耶耶,让你到处乱跑。”李恪摆摆手,赶紧让宋、唐两个把雉奴弄走了,正要抬脚,萧可直挺挺挡在了他的面前。
萧可一言不发,就站在那里盯着他,怎么了?自己犯了什么罪?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至于被他这样冷落着吗?不就是跟伟伦说了几句话,还吻了一下子,就当那是西方的礼仪也说得过去,可他呢!搂着元如娴不说,连孩子都有了,究竟是谁的过错很大?
李恪实在是不想跟她吵,更何况雉奴的伤不能耽搁,当下看了她一眼,绕过去就走了。
“李三郎,你实在太可恶了。”萧可又让人摆了一道,手边儿也没什么可以出气的,拎起雉奴喝药的碗,朝着门口就砸了出去。
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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