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芸说李东巴不得她走，这还真冤枉李东了。
    当第二天人事总监宋杰告诉他杨芸递交了离职报告，李东都有些懵了。
    离职？
    这时候杨芸怎么会想到离职，远方物流成立不久，正是用人的时候，这时候离职不应该啊。
    接着李东又想到了昨天的事，难道因为自己那个电话，所以杨芸才决定离职的？
    想到这李东急忙道：“杨经理人呢？”
    “走了。”
    “走了？”
    “嗯，递交完报告，她就走了。”
    李东皱了皱眉，拿起外套就准备出去，宋杰见状道：“李总，那批不批啊？”
    “批个屁！”
    李东说完见宋杰盯着自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解释道：“她是公司元老，我要见她一面再说，具体批不批回头我再告诉你。”
    宋杰连忙点头。
    他刚刚就是按照常规问一句，没想到李东反应这么大。
    宋杰心里暗自猜测，难道这位杨经理真的这么重要？
    可在宋杰看来，杨经理除了是元老，业务精通一点，好像也没太大的重要性吧。
    要说刘红梅离职了，那李东反应这么大还情有可原，可一个子公司的财务经理，真要走了，恐怕马上就能招人顶上。
    想到最后，宋杰也只能归结于李东念旧情了。
    毕竟是一起创业的老人，李东多看顾一些也正常，宋杰心里隐隐有些羡慕，这就是资历啊。
    他们这些集团总监看似位高权重，实际上真要离职了，李东反应肯定没这么大，说不定回头就批复了。
    哪跟这些老人似的，随便走一个，身为集团老总的李东就要亲自去谈话，这得多重视才有这待遇。
    ……
    李东的确很重视杨芸。
    就在杨芸前脚回到办公室，李东后脚就追了过来。
    办公室中杨芸正和人说话，见到李东进门，愣了一下便笑道：“李总，您怎么来了？”
    “有事跟你说，你先出去。”
    李东挥了挥手，正在向杨芸汇报工作的年轻小会计连忙出了办公室，临走还帮着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人一走，李东便道：“杨姨，辞职是怎么回事？”
    杨芸示意他坐下，接着才笑道：“辞职不是很正常吗？有些累了，也有小两年没休息过了，想给自己放个长假。”
    “就这么简单？”
    “嗯。”
    “和昨天的电话没关系？”
    “没，你别多想了，辞职的事其实我早就想过，只不过现在才下定决心而已。”
    李东皱眉道：“你敷衍我？还是心里在怪我？”
    杨芸怪他，他不意外。
    杨芸有怨气，有不甘，有愤怒，李东其实都可以理解。
    自从李东将她发配到青华物流的那一天起，这位昔日的远方三驾马车之一就被排除在了远方管理体系之外。
    而这一切，不是因为能力，也不是因为功劳。
    仅仅只是因为她的身份。
    正如杨芸自己想的那样，如果她不是秦雨涵的母亲，凭她当初和李东还有孙涛的战友情，她现在起码也是个集团总监。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刘红梅的位置几乎百分百就是她的。
    而这一切都只是如果，因为她是秦雨涵的母亲，所以当初的李东对她产生了忌惮。
    发配了杨芸，几乎将杨芸彻底隔离出远方的体系。
    如今新入职的员工和高层们，很少有人知道，这位不起眼的子公司财务经理，当初和李东、孙涛他们一起制定了远方的发展战略。
    远方之所以能做这么大，杨芸功不可没。
    当初东平店盈利的时候，孙涛想大干一场，李东却是有些保守，两人意见无法统合。
    最后还是杨芸偏向于孙涛，两人说服了李东，这才有了之后的青阳大扩张。
    而从这之后，远方也一发不可收拾，越做越大。
    除了这点，当时李东来平川发展，杨芸也立功不小。
    那时候孙涛和李东都到了平川，是杨芸撑起了远方东平店，每个月保持惊人的盈利，这才让龙华店有了充足的资金发展。
    而正因为龙华店的稳定，才有了之后源源不断的新店开发。
    所以在远方崛起初期，杨芸功不可没。
    哪怕躺在这个功劳簿上后期再无作为，只要杨芸不犯大错，哪怕她不是秦雨涵的母亲，李东用一个子公司财务经理的位置养她一辈子都没问题。
    可现在杨芸忽然说要离职，李东不得不多想。
    李东问话，杨芸没急着回话。
    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李东倒了一杯，杨芸才淡笑道：“谈不上怪不怪的，其实这些我心里早就想过无数次。你也不用觉得亏欠我，实际上你不欠我的。
    老秦能当物流公司的总经理，我其实已经满足了。
    虽然心里还有些遗憾，可我也曾想过，当初如果不是你，不是远方，我也没现在。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东平蹉跎一辈子，怎么能见到如今的波澜壮阔。
    其实我挺满足的，心里虽然有些不舍，有些遗憾，可能见识一遭，看到远方崛起，我也不亏了。
    再说了，以你和雨涵的关系，难道我离职了，以后就得流浪街头？
    你总不能看着我没饭吃不管我吧？”
    杨芸一阵轻笑，李东却是深吸口气道：“先不说雨涵，你确定要离职？”
    “嗯。”
    “孙总知道吗？”
    “不知道，好像也不用孙总批复吧？”
    “是不用他批复，可当初咱们仨一起带起来的远方，现在你要走，你得问孙总答不答应！他要是不答应，我也不答应，二比一，你就继续干下去！”
    杨芸哭笑不得道：“我辞职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你们一个集团总裁，一个副总裁，还都不同意，我这面子都多大。”
    “您就是有这么大面子！”
    李东正色道：“如果您觉得现在的财务经理不合适，集团这边财务部还缺个副总监，您先过去过度一段时间，等有了合适的机会……”
    “说什么呢！”
    杨芸翻了个白眼道：“合着我就是为了位置是吧？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还不至于如此。”
    “那我不管，反正您不能辞职。”
    杨芸无奈道：“好吧，实话跟你说，我也是怕影响不好。老秦当经理，我当财务，钱权一把抓了，你说外人怎么想？
    你从当初的一无所有走到现在不容易，别让人觉得你私心太重。
    集团正在发展期，我们这些人其实已经跟不上节奏了，迟早得退下来。
    这时候趁着还没给公司带来太大的影响，我现在退下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要不然再等两年，别人都有样学样，你这公司还怎么做下去？
    真不用担心我，有老秦在，还有你，难道我还能饿肚子不成？
    就这样吧，我退下去，这样对大家都好，还能留个情分在，就算没雨涵，日后咱们还能称得上一声彼此奋战过的同僚，挺好的。”
    “您真决定了？”
    “决定了。”
    “您就甘心这么走了？就甘心现在走了？”
    杨芸笑着道：“别煽情了，煽情也没用。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是杀伐果断的，可现在才知道，你跟两年前还是一样，还是这么感情用事。别用感情束缚我，也别用感情束缚自己。
    我做我想做的，你做你想做的。
    哪怕有一天你觉得老秦不合适了，让他走人，我也不会怪你。
    也许老秦走的那一天，就是你成熟起来的时候。”
    “成熟……”
    李东喃喃一声，最后轻叹道：“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了。”
    “嗯，尽快批复吧。等我辞职了，我还想去京大去看看雨涵，陪陪雨涵，在远方这两年，我太忙了，也太累了，现在离开，也许我会过的更快乐。”
    李东没回话，起身推门离去。
    回办公室的路上，李东在想，成熟到底是什么？
    成熟就是将自己伪装起来？
    成熟就是将自己变成商场中，官场中，那一个个跟笑面佛似的模板？
    成熟就是六亲不认，铁血到底？
    今天杨芸走了，明天走的又会是谁。
    沈茜、秦海、孙涛……
    这些人难道日后都要一一离自己而去？
    一步步走上高位，一步步打造出商业帝国，一步步建造出一艘商业航母，有时候李东满心的茫然。
    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还是为了地位？
    当初的朋友们，当初的兄弟们，现在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有多长时间，自己没有发自内腑地畅怀大笑过了。
    整天带着虚伪的面具，整天笑脸迎人，李东觉得自己活的挺累的。
    轻轻叹息一声，李东无端地有些失落起来，心情也陡然差了起来。
    杨芸的走，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些许质疑。
    自己防这防那的，到底是为了什么，钱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晃了晃脑袋，李东喃喃道：“成熟，都说我不够成熟，那就更成熟一些吧。”
    远方这艘大船现在是停不下来了，他李东就算想退，也没那么容易退下来。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继续前进了。
    失去的既然已经失去了，那自己就尽力弥补，千万不能回头，因为回头也许面临的是更大的惊涛骇浪。
    搭载着上万人的远方，不能因为他的多愁善感而耽搁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