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芸走了，走的不是悄无声息。
    她走出远方大厦的时候，很多人都来送她。
    远在苏南的孙涛赶回来了，忙着接手人事的齐云娜也出现了，前些天被贬谪的谢宏也现身了……
    除了这些人，场中还有个刘琪。
    她是代表李东来送杨芸的，李东本人没出现，他也不想出现。
    杨芸的离职，引起了不少人关注。
    直到此刻，很多新晋员工才知道，原来远方集团中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位大拿。
    孙涛从千里之外赶了回来，李总亲自上门劝说她留下，这得是多大的荣誉和面子。
    很多人都有些惋惜，尤其是物流公司的那些人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其实很多人之前都觉得杨芸之所以能担任物流公司的财务经理，靠的是秦海的面子。
    可直到现在，大家才明白，她靠的不是秦海，也不是外人不知道的秦雨涵。
    杨芸之所以能担任财务经理，那是因为她有这个资格和资历。
    那是远方的开创者之一，那是和孙涛、李东一起奋斗来的情谊，很多人都不了解，秦海之所以能担任子公司总经理，实际上也是李东对杨芸的一个补偿。
    大家都不由叹息，早知道是这样，之前就该多献献殷勤才对。
    要是能让杨芸说句话，说不定就能引起李总和孙总的注意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
    送走了杨芸，孙涛进了李东办公室。
    见李东站在窗边向外凝望，不由轻声道：“怎么没去送送？”
    李东淡笑道：“不用，又不是见不到了。她是我准丈母娘，我天天去她家吃饭都成。”
    孙涛刚刚的伤感顿时不翼而飞，失笑道：“也对，倒是我矫情了，下次吃饭记得喊我一起，想想当初，咱们仨一起吃盒饭的情景，这日子过的太快了。”
    “别回想当初了，等咱们老了再回想，现在看的是未来。”
    李东掐灭了烟头，坐下道：“情况如何？”
    “还行，苏果不动手，另外两家也撤了，华润和百联围剿就围剿吧，影响也不是很大。真逼急了我，关停了所有外省门店，刚好也让我下定决心。”
    李东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微微蹙眉道：“关停所有外埠门店？”
    “有这个想法。”
    “为什么？”
    “时代的门店太分散了，在外省不能形成集群效应，不管是开支还是成本都大幅度上扬。
    我盘算了一下，外省的那些门店，其实对时代的贡献还不到百分之二十，可占据的资源却达到了一半。
    在目前远方无力扩张的情况下，也许关停会更划算一些。”
    “不行！”
    李东一口否决道：“不能关，哪怕赔本也要继续干下去！一旦关了，远方的虚实会完全暴露在别人面前，同时也让外人看到了我们的虚弱。咱们强，哪怕是外强中干，别人也不敢对咱们下手。
    可要是暴露出虚弱的本质，饿狼们会生吞了我们！”
    孙涛点点头道：“这点我倒是考虑过，所以我也只是想想。不过真要被华润他们逼急了，关停也许也是唯一的出路。苏果目前一直没动静，要是苏果出手，我就准备实施，你觉得呢？”
    “到时候再说，目前别想这些。这些外埠门店，也不是毫无作用，起码等我们有资金扩张的时候，这些门店就是我们的桥头堡和先锋。当初我们拿下时代，看重的也是这些。
    现在放弃，损失太大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放弃的。”
    听李东这么说，孙涛想了想也没再反驳。
    关停不关停，现在讨论都太早了。
    真要到了那时候，远方撑不下去了，想不关停都不行。
    这两年远方拓展的太快，战线拉的太长，资金和人力都跟不上了，从孙涛的内心是想缓缓的。
    可李东不同意，他也没办法。
    而且孙涛心中还有些隐忧，战线过长的弊端如今正在慢慢体现。
    首先第一点体现出来的就是管理漏洞重重。
    如今走全国扩张路线的零售企业不是一家两家，可走的和远方这么快的很少，而且这些企业的弊端都在体现。
    他们和家乐福、沃尔玛这些走全国扩张路线的外企不同，这些外资卖场已经有数十年的管理经验和积累。
    他们的规范管理足以支撑起全国布点，而远方刚成立两年多时间，现在就开始大范围扩张，显得有些冒进了。
    这也是李东成立监察部的原因，管理体系出现漏洞，李东就不得不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堵住这些漏洞。
    周海东手底下可是抽调了一大批精英骨干，这些人现在正在江北进行大范围巡查。
    因为什么？
    就是因为管理问题，要不然这些精英们，可以给远方带来更大的价值。
    这是第一点，第二点还是管理的问题，管理人员的问题。
    这个问题孙涛不想多说，可心里其实是真的无奈。
    李东还是过于保守了，如今远方的大权完全掌握在李东一人手中，远方成败完全看的就是李东。
    而且他启用的高管，都是沾亲带故的，无论是秦海还是沈茜或者他孙涛本人，都足以体现出李东的私心之重。
    集团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补充新血了，这样下去，孙涛很担心会对目前的其他管理层产生冲击。
    一旦现有的管理层出现流失，那就是晴天霹雳。
    这个隐忧虽然目前还没爆发，可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孙涛现在其实很想和李东谈谈改革的事。
    可话到了嘴上，孙涛又憋了回去。
    除了以上两点，孙涛第三个担心的就是资金链问题。
    因为李东扩张的速度太快，远方的资金链随时处于断裂之中。
    估价七十亿的远方集团，目前负债超过一半，如果按照实际市值和负债来看，那就是百分百的负债率。
    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如果资金哪一环出现问题，远方破产重组就在眼前。
    就在孙涛沉思的时候，李东也在沉思。
    孙涛考虑到的问题，李东自然也考虑到了。
    甚至他比孙涛更明白自己目前的状态，看似繁花似锦，实际上却是隐患重重。
    如果真要对比，李东想到了一个和远方很相似的企业。
    那就是深市的新一佳！
    新一佳的发展之路和远方极其相似，甚至在这两年连续进入了连锁超市的前二十强，每年营业额高达百亿。
    同样的，新一佳也在急速扩张，开始走全国路线。
    目前的新一佳看似红红火火，轰轰烈烈，甚至受到过国家领导人的视察。
    可李东知道，在自己重生回来的时候，新一佳已经资不抵债，面临的是破产重组，各地的供销商们集体包围政府讨要欠款。
    一家国内知名的大型零售企业，受到过省政府和国务院嘉奖的民营标杆企业，最后居然落得如此惨淡下场，不得不说对李东还是有很大警醒作用的。
    这次趁着孙涛回来，李东也决定变一变。
    尤其是杨芸离开之后，仿佛点醒了李东，他目前的状态不能不改变了。
    再这么下去，远方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新一佳。
    哪怕有他李东在，也不见得就能扭转大势。
    一心准备打造商业航母的李东，自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结果，他可不想以最落魄的状态退出商界。
    两人沉默了一阵，李东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想请一支职业经理人团队来管理远方，梳理一下远方的管理体系漏洞，你觉得如何？”
    孙涛微微凝眉道：“可行是可行，不过这样的高级团队很难找。这还是第一点，第二……”
    “第二是什么？”
    见孙涛不吭声，李东追问道。
    孙涛吸了口气，轻声道：“第二，不管是职业经理人还是现有的高管，其实都没太大的差别，我真正想说的事，我们缺少一套激励方案。”
    “嗯？”
    “股权激励！”
    孙涛硬着头皮道：“现代化企业，股权激励是最有效也是最直接将高管和员工绑在企业战车上的手段。远方薪资再高，待遇再好，能留下的其实也就是那些底层员工，真正的高层们并没有太大的归属感。
    如果其他企业能给出稍微好一些的条件，高层跳槽的可能性高达九成。
    李总，股权激励，也许是解决目前远方困境的最佳手段！”
    “股权激励……”
    李东瞳孔微缩，孙涛见状又道：“其实这样对李总和公司都有好处，进行股权激励，员工们情绪稳定了，归属感也强了。而且这样也容易吸引外来的优秀人才，增加公司的人才储备。
    还有，股权激励并不会摊薄李总您的股份，这只是一种企业分红权……”
    “我知道。”
    李东摆了摆手打断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股权激励不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就完了的。这需要一个完整的方案和体系，除此之外，我还需要考虑其他的东西，并不是说给人家分红就一定能留住人才，我得考虑考虑。”
    “李总……”
    孙涛还想再说，李东按了按手道：“别真当我食古不化，我并不是拒绝你的提议，而是我真需要考虑一下。”
    孙涛听李东这么说，看了他一眼，见他皱眉沉思，最终还是没再开口。
    股权激励，其实这不是孙涛的诉求。
    而是目前远方集团高管们的集体诉求，李东迟迟不实施，其实远方现在的高管们都有些浮躁了。
    如同一个炸药桶一般，孙涛担心再这么下去，也许会真的炸了远方也不一定。
    其实当时在集团成立的时候，那时候就是最好的实施时间，可惜李东不提，别人也不好主动说。
    如今拖延到现在，李东还是一点这方面的迹象都没流露出来，孙涛不得不急。
    不但他急，别人也急。
    长此以往，谁还有心思继续干活。
    办公室再度沉寂了下来，李东在想事情，孙涛也在想事情。
    直到陈珂进门，这种沉寂的氛围才被打破。
    分别和李东孙涛问候了一声，陈珂才轻声道：“李总，金鼎珠宝的预展邀请函发过来了，明天就是拍卖会预展，您过去吗？”
    “预展……”李东想了想摇头道：“预展我就不去了，我这次去参加拍卖会，主要还是给纪兰馨打打人气，这时候我去不去无所谓。”
    孙涛见两人说起拍卖会，也觉得之前气氛有些沉重了，转移话题道：“什么拍卖会？”
    “纪兰馨筹办了一个顶级珠宝拍卖会，想打入顶级珠宝市场。金鼎目前不是和咱们合作么，纪兰馨邀请我给她撑撑场面，我答应了。”
    孙涛一听便笑道：“纪总气魄倒是不小，要不是苏南忙的走不开，我都想去看看了。”
    “你要是想去，留几天也没问题，拍卖会后天晚上就开始，两三天也耽误不了事。”
    “算了吧，时代那边目前离不开人，要不是杨经理离职，这次我也不会回来。等以后吧，以后闲了再去凑凑热闹。”
    两人说了几句，孙涛便准备赶回苏南了。
    李东送他下了楼，上车的时候，李东问道：“袁成道现在做的如何？”
    “挺不错的，时代能这么快稳定下来，他功不可没。”
    李东点了点头。
    孙涛想了想道：“既然你准备找职业经理人，说明你想开了，既然如此，袁成道也许就是个合适的人选。”
    “他？”
    李东微微凝眉，孙涛看了看四周，想了想又道：“我知道您顾忌什么，可职业经理人，实际上做的再好也就是个打工皇帝。真到了那一天，您感觉他不合适了，随时都可以让他走人。”
    “你倒是敢说。”
    李东笑了一声，点点头道：“行，那我再想想，还有，你告诉他，如果他想坐上这张位置，那就拿出点真本事来让我看看。你不是说股权激励么，你让他放下手上的事，给我弄一套方案出来。
    如果我感觉可行，也许这就是他坐上这张位置的契机。
    你觉得如何？”
    孙涛轻笑道：“我会转达的，我能帮的就这么多了，袁成道到底适不适合，那就看他自己的了。”
    说完孙涛挥了挥手，黑色的轿车很快便消失在李东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