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遇现在恨不得翻个身都需要别人帮忙，姜暖如果真的非要看，他压根也无计可施，只能在口头上讨便宜。
    姜暖倒也不至于非掀开床单，然后把席遇从头到脚看个遍，那确实是过了。
    “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姜暖重新坐回原来的陪床位上，同时举起手，一副“我什么都不干”的样子。
    “你坐那儿陪着我就行，别的不用你瞎操心。”席遇撇嘴，“医院的伙食……我也不是不能凑合。”
    “席遇，”姜暖表情严肃地开口，“真的，不可以有下一次了。”
    哈。
    席遇在心里苦笑一声。
    只要姜暖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只要他还能爬起来，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仍旧是舍弃自己保全她。
    这早已成为了刻入骨髓的本能。
    席遇浅笑，“要是我不替你挡一下，这么漂亮的脸岂不是要毁了？说来，用我后背上一块皮肤换你的脸，还算是赚了。”
    姜暖听他这么说，心疼的同时，又略微有点生气，恨不得把拖鞋甩到他脸上。
    他趴在床上，样子略显滑稽，和姜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半天，忽然问，“现在，向繁星的事解决了，曦曦的病很快也会被治好，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是遗憾吗？”
    姜暖被问得一懵。
    确实，她现在拥有无数人羡慕不来的生活，有两个健康活泼的孩子，有宠她入骨的爱人，有不惜性命相救的朋友……
    她绞尽脑汁才回答，“有，你的伤还没好。”
    席遇听她这样说，“哈哈”大笑几声。
    不同于他以往或讽刺或挑衅的笑，这几声笑，是真真切切地能让人感受到，他真的很开心。
    “姜暖，”笑够了，席遇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温柔表情，“那么，等我的伤好了，曦曦的病痊愈了，你就和他结婚吧。”
    姜暖削苹果的动作一僵。
    “祝福的话我只说一次，留在你们的婚礼上。”
    “席遇……”
    “你没必要觉得亏欠我什么，对你好，或是喜欢你，爱上你，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说到这儿，他无声地扬起嘴角，“我从来没后悔过，这一次也是。”
    姜暖再次一阵恍惚。
    席遇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对席遇的印象，有一部分始终停留在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对于席遇狠厉手段的畏惧，看见他就想往傅司言身后躲。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席遇竟然真的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他一点点向她释放善意，表露心迹，在一次又一次的保护和帮助下，姜暖总算卸下了心房。
    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前，姜暖始终认为，自己对席遇的了解，甚至胜过他自己。
    可这一瞬间，她有点怀疑了。
    那样平和、温柔的席遇，是她从来不曾了解到的。
    如果不是环境使然，他也能成为一个满身文雅气息的翩翩公子吧？
    “趴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我上半身都被麻醉了，但大脑没有，所以一直在胡思乱想。”
    “你和傅司言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时间已经证明，柴米油盐并不能磨灭你们对彼此的感情。”
    “而我不同。姜暖，假设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或是我使了什么手段得到你。连我自己都不敢肯定，这份爱会不会随着彼此靠近而消逝。”
    “现在的距离，刚刚好。我会永远义无反顾地爱着你，而你的心里，应该也会有属于我的、无法取代的一席之地。”
    姜暖不得不承认，当席遇放轻语调，收起平日里的嚣张乖戾，认真向她讲述一个道理的时候，很有他自己的魅力。
    她闭了闭眼。
    如果相遇的时间刚刚好，席遇未必不是一个对的人。
    只是从第一眼开始，一切就都错了。
    “既然命运希望我在你的生命中出现，为什么不是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
    姜暖轻轻反问，无人回答。
    把苹果削好，又切成块放进一次性纸杯里，递到席遇枕边的时候，他忽然出声。
    “因为命运更希望，我的出现是为了保护你。”
    而不是被她保护。
    “咚咚——”
    护士敲了敲门，走进来，推车里放着两份餐。
    姜暖有些意外地接过，“还有我的？”
    “是刚刚离开的那位先生，特意吩咐的。”
    “看来傅司言早就算计好，准备让我吃病号餐。”席遇摇头叹息，“这么大一个总裁，小气成这样。”
    “行啦，我不是也陪你吃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吗？”姜暖拉开病床上的折叠桌，小心地将席遇扶起来。
    “你别往后靠啊，会疼的。”
    说着，略一思忖，将两个枕头都垫在他没受伤的位置，在他的伤口处留出空当。
    “好了！”
    她把自己的餐盘也端来，放在小桌子上，陪他一起吃。
    “伙食不错，还有鸡腿呢！”姜暖随口称赞一句，颇有点“苦中作乐”的意味。
    下一秒，自己的餐盘里凭空又多了一只鸡腿。
    席遇作为始作俑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淡然开口，“我要吃清淡的，这个太油腻了。”
    “……”
    姜暖心里依旧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席遇对她的好很坦率。
    当他拥有一家公司时，他敢拿所有的股份去支持姜暖。当他占据一片油田时，他可以拱手相让讨她开心。
    现在，此时此刻，他拥有的就是一只普通的鸡腿。
    但当姜暖对此表示肯定的时候，他依然没有任何犹豫地夹给她。
    “啧，不许哭啊，难看死了。”席遇头也没抬，只听见姜暖哽咽一声，便顺手抽取一张纸巾递给她。
    “你管我！”
    “赶紧吃饭，一会儿凉了。”
    伤感超不过三秒钟，席遇就能毁了她的全部温柔。
    “你说……以后，会和现在一样吗？”
    姜暖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然而，席遇竟然出奇地听懂了。
    “我回答过这个问题，不止一次。”
    席遇抬眸，眼中含着三分灿烂笑意，如春风拂面，水光潋滟，“只要你想，我永远都不会改变。”
    至于其他人，那不是他能左右的。
    要不是隔着一张桌子，姜暖都有扑过去抱他一下的冲动了。
    事实上，席遇方才那番突然的“释然”，的确给她带来了一些慌张。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很自私，可还是在一瞬间，害怕自己会以另一种形式，永远地失去这个朋友。
    然而，席遇不厌其烦，面对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再一次给出了极其肯定的答复。
    不会的，永远都不会。
    “那个……”
    姜暖正绞尽脑汁组织着语言，忽然“嘭”地一声，病房的门被人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