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不好运输,特别爱碎,幸芳本想把它们,和一些乡亲们送的青菜都留给段三萍。可段三萍生怕幸宝善在宋家呆的不自在,也怕幸芳对幸宝善不够上心。愣是除了几个野果子,她什么东西都没留。
为了保证鸡蛋能被完好的运到舒城,段三萍找来了许多的沙土面。把圆溜溜的鸡蛋,一个个的埋到沙土里,保证不论路上怎么颠簸,幸芳的鸡蛋都不会碎。
这方法很不错,就是忒沉。即使有段三萍帮幸芳把东西送到汽车上,幸芳也犯愁她该怎么往宋家拿。
这时候,幸芳只能祈祷宋文实不听她的话,来给她接站。不然,她今天可回不去家了。
把苗枝妹的自行车交给段三萍,让她帮忙给它还回去。幸芳就领着局促紧张的幸宝善,踏上了回舒城的汽车。
路况不好,幸芳已经习惯了汽车的慢腾腾和剧烈颠簸。所以就还好。除了第一次坐车的时候,有些晕车。幸芳现在不论汽车出什么状况,她都能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前几次坐车,幸芳都是在车上闭眼睡觉。可这回带着一个头一次坐车的幸宝善,幸芳怕他晕车,就没睡觉。
为了分散幸宝善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太紧张,幸芳一路上都在小声的跟幸宝善说话。
“你姐夫如今还在医院,到了宋家,你和姐姐住一个屋。如果你病的不重,姐就领你去逛动物园,然后送你回家。如果你需要住院,你就跟你姐夫住一个病房。你姐夫人不错,就是看着有点凶。但他心好,你别怕他。你姐夫的爸妈也都是和气人。你是小孩,她们不会找你麻烦的。到了宋家,你就和平时在咱家一样就行。你不用抢着干活,宋家的家务活,都归你宋文实哥哥干。你不要和他抢。”
“等到了宋家,你就只要嘴甜的会喊人就行。我婆婆你叫钱姨,我公公你叫宋叔。不要不好意思。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就在姐姐做好饭后,帮忙摆摆碗筷。别的不用管。到了舒城,我会先给你做一身衣服。然后带你去澡堂子洗澡。等咱们都收拾干净了,咱再去医院检查。”
“去医院你也不要怕,咱就是正常的检查,花不了多少钱,也不疼。你不要紧张。”
……
真应了长姐如母那句话。幸芳怕幸宝善初次进城不适应,就像个老妈子似的,事无巨细的交代他,只求他不要紧张,不要害怕。
幸宝善本来是很局促的。但随着幸芳温柔的安抚,他逐渐放松下来。他不住的点头,表示幸芳说的他都懂了,也都记住了。
“姐,我不去动物园,也不要新衣服。我…你领我去看病已经很破费了,我不要别的。”
幸宝善是个很懂事的小孩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所以别看他长得小,还弱不禁风。但该懂的道理他都明白。
他理解幸芳的处境,感激幸芳对他的帮助。怕幸芳难做,超体贴的表示,他只要看病就行,别的他都不要。
幸宝善这个懂事的模样,看的幸芳心酸。“放心吧,你姐夫不小气的人。你还不知道吧,他正打算收养他战友的孩子呢。用我婆婆的话说,就是你姐夫有钱的都不知道怎么花了。所以,你别想那么多,就放宽心,好好的在宋家待着吧。”摸摸幸宝善软软的头发,幸芳拿了两个野果子递给他。
“晕不晕车?要是难受,你就吃点水灵的野果子往下压压。如果恶心想吐,要提前跟姐说,咱喊司机停下,或者吐塑料袋里。”
幸宝善很幸运的不是晕车体质,他乖乖的对幸芳摇摇头,说他一切都好。他不想幸芳转移话题,还想说说刚才的事。幸芳不爱听,就像堵宋文城一样,用野果子堵住了幸宝善的嘴。
“小孩子家家的,你不要想太多,快吃果子吧,小心以后长不高。你现在小,姐给你什么,你安心收着就好了。不用不好意思。等以后你外甥出生了,有他吃你喝你的时候。娘亲舅大,到时候你外甥们去你家白吃白喝,你肯定也不会嫌烦。对不对?”
“嗯!”幸宝善小朋友,重重的点头。“到时候,我天天给他们杀鸡包饺子。姐,等我长大了,你也去我家吃饭。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哈哈~好。”
幸宝善这么乖,软乎乎的认真模样,惹得幸芳心里暖暖的,一下子就没了心酸,瞬间喜笑颜开。
姐弟两个,一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终于在晚上五点多的时候,从南九公社回到了舒城。
五点多的舒城,还比较安静。这会上班的工人还没下班。所以,路上没多少行人。幸芳和幸宝善来来回回搬了好几次,才把幸芳带来的东西,都从车上搬下来。
看着地上的麻袋,还有堆的高高的大包小裹,幸芳又开始头疼。
唉,这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幸芳想找人帮她给宋家送个信,让他们来接她,可又找不到熟人。留幸宝善在这看堆,幸芳又不放心。
最后,幸芳只能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的,带着她这一堆东西,往宋家的方向挪。一次拿不了那么多,幸芳就拎一半东西往上走几米,再让幸宝善快跑过去看着,她则回来拎剩下的一半。
许是幸芳和幸宝善这样,来来回回的搬运太惹眼,有那有心人,看幸芳的网兜里装的都是新鲜蔬菜,眼神一闪,就热情的凑了上来。
“哎呀,表妹,都说让你等我了,你这着什么急呀?我就晚下班了两分钟,你就一个人搬上了。瞧瞧,累坏了吧,走,快跟姐姐回家吧,姐给你擀面条吃。”
那人一边热情的大声说着话,一边在幸宝善警惕的目光中,凑到幸芳耳边小声快速的道:“你这菜卖不卖?我买。钱按黑市价走。”
幸芳从对方叫她表妹那一刻,就知道这肯定是个逛黑市,买黑货的惯犯。这年月不许买卖,否则就是犯投机倒把罪。所以,买黑货的人,怕被人抓把柄,彼此间的称呼,都是远房亲戚啥的。其中,一表三千里的表亲最好用。
幸芳从对方开口就知道,这是一个行家。正好她犯愁怎么往回拿东西,这人主动送上门,幸芳就见到了亲人一样,热情的挽住对方,双眼放光的说:“哎呀,表姐你终于来了,我和你外甥都等你很久了。”
大声的寒暄了一句,幸芳同样凑到对方耳边小声地说:“你要买多少?一斤二斤不卖,你要是能买一半,我就去你家瞧瞧。”
那大姐还怕幸芳不卖或者卖的少呢。一听幸芳少了不卖,她立刻笑得灿烂无比。
“走,走,走,我就等着你给我从老家拿的菜呢。你大外甥要结婚了,没有你这菜,我怎么摆酒席呀?走,快跟我家去吧,瞅狗蛋这小脸白的,累惨了吧,表姨疼你,一会儿啊我给你买冰棍吃。”
大姐对幸芳暗自点点头,给了幸芳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熟稔的摸了一把幸宝善的小脸,就拿起幸芳的一半东西,热情的在前边领路,带着幸芳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幸宝善目瞪口呆的看着幸芳和对方相谈甚欢,他没搞明白,她们是怎么亲热起来的?
这…这女的明明她们就不认识呀?
怎么就表姐,表姨啦?还有他叫小宝,不叫狗蛋!幸宝善有满腹的疑惑,可惜没人给他解惑。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小狗蛋,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只能亦步亦趋的紧紧的跟在幸芳身后,云里雾里的听幸芳跟对方聊天。
路上某些听出了门道的人,看着幸芳被这大姐捷足先登,全都捶胸顿足,恨自己犹豫不决,下手晚了,错失了买物资的好机会。
可惜,后悔没用。幸芳此时,已经跟着那大姐,走到她家了。
那大姐姓马,是客运站的员工,家就住客运站的家属楼。离幸芳出站的地方,不到一千米远。走路不需要十分钟,幸芳就到她家了。
到了马大姐家,把屋门关上,有些话就好说了。
马大姐看着幸芳这一堆东西,问幸芳:“大妹子,你这东西有多少姐要多少,放心,我一家都在客运站上班,不坑你。”
幸芳也不怕她坑人,真胆小,她一开始就不跟她回家了。喝了一杯凉白开,幸芳开始解开网兜和麻袋,开始从里边拿她想卖的东西。
新鲜青菜放不住,怕它吃不了烂掉,幸芳留下够吃两顿的量,剩下的就都给这大姐留下了,鸡蛋里的沙土太沉,幸芳不想再拎,挑了二十个大个的拿出来,剩下的三十多个,她也卖给这大姐了。野果子不值钱,卖不上价,幸芳就留着自己吃。剩下的干蘑菇,干豆角等干菜,幸芳也没留。反正这些东西南山大队有的是,幸芳想吃回去买就是了。蜂蜜是好东西,这个幸芳打算留着自己吃。最后剩下的那只老母鸡,幸芳没往家拿。她家还有三只老母鸡没吃呢,再拿回去一只,都没地方放。
挑挑拣拣,最后幸芳把她那一堆大包小裹,收拾成一个网兜,剩下的她全卖给马大姐了。
马大姐买东西花了六十多,却一点儿没心疼。她喜笑颜开的看着幸芳,只觉得她今天碰到幸芳真是撞大运了。
“哈哈,幸亏遇到大妹子你了,不然我这婚宴的菜可不好买。哈哈,给,我儿子的喜糖。你和娃娃都吃,哈哈~”
幸宝善跟着幸芳看了这么久,也懂了她们两个这是在干嘛。投机倒把被抓到可是要坐牢的,小家伙有点怕怕的揪着幸芳的衣角,并不敢跟大姐说话,也不敢接她给的奶糖。
“谢谢姐,嘿嘿。”幸芳笑着替幸宝善接过了这份善意。“我儿子头回跟我出来,有点怕生,姐别在意。”
幸芳继续跟人家胡扯。萍水相逢的,交易再愉快,幸芳也没必要啥都跟她说。
对方理解的点点头。确定银货两讫了,幸芳就拿上她的东西,就领着幸宝善告辞了。
“表姐,我先回家了,等以后你有事,再来找我。”
“好!表妹慢走。”
幸芳就这样跟对方对暗号似的,约定好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就轻松愉悦的走了。
走出了客运站的范围,幸芳看幸宝善还是紧张兮兮的,不住回头看,好像生怕谁跟踪她们一样,就欣慰的摸摸幸宝善的头。安抚他道:“小宝,放轻松,这人有名有姓,是不会黑吃黑的。姐刚刚敢跟她合作,就是因为我之前在客运站见过她,我知道她的名字和职位。所以,你别紧张了。姐姐不傻的。真有危险,触碰底线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咱们这小打小闹的,黑吃黑都看不上我们。”
幸芳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她是很珍惜,不会胡闹的。
幸宝善听完幸芳的解释,终于放松了身体,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姐,我知道了。下回我肯定好好表现。”
噗嗤一声,幸芳被满眼真诚的小家伙逗笑了。“你体验一次就可以了,还想着下次?哪来的下次呦,哈哈~走,我们回家喽。”
幸宝善身体虚,吃不了凉的,幸芳也就没给他买冰棍。往他嘴里又塞了一块奶糖,幸芳就牵着他悠哉悠哉的往宋家走。
走到一半,幸芳看到了来接她的宋文实。宋文实应该是刚下班,他的工作服上还沾着机油,他的头发茬里也有没弄干净的木屑。他这一看就是没少干活的模样,惹得幸宝善好奇的看了他好几眼。
小家伙以为城里人干的都是体面活,不会像他爸似的脏兮兮的。结果,宋文实这模样,和刚下班的幸老蔫也不差了什么。所以,他忍不住盯着宋文实一个劲儿的瞧,眼里都是好奇和不解。
幸芳也好奇。她看着宋文实直接问道:“你这是干嘛去了,咋弄成这样?”
宋文实无奈的笑了一下。回道:“没干嘛,我就是跟着师傅学技术,帮师傅干了点杂活。”
宋少辉在机械厂的人缘是很不错的。他技术好,也不会敝扫自珍。机械厂里的电工,基本都受过他的指点。宋文实作为他的小儿子,来机械厂上班。大家秉承着照顾老师孩子的心思,对宋文实那是多有提携。
宋文实不好让人家白教他技术,就勤勤恳恳的用劳动回报对方。对方看他谦虚有礼,学东西也快,就有更多的人乐意教他了。教他的人多,宋文实需要干的杂活也多。杂活干多了,他下班时就造成这埋汰样了。之前,宋文实不着急,都会在厂里收拾干净了再回家。今天怕接不到幸芳,他一下班就跑过来了,所以才略有狼狈。
解释完,宋文城不好意思的对幸芳笑笑。
幸芳理解的点点头,鼓励他说:“好好干,保持住,多跟老师傅学学没坏处的。以后回家,你也别总收拾的太干净,就这样真实的回家挺好的。省的咱爸总担心你不成器。”
点到为止,剩下的话幸芳就不多说了。
宋文实一点就通。他闻言立刻就懂了幸芳这是在教他怎么表现,他感激的对幸芳笑笑。然后抱起幸宝善,大步往家里走。
“小宝饿了吧,你钱阿姨在家给你包饺子呢。走,咱快点回家去吃饺子。”
因为会亲家那天的盛况,宋文实和幸宝善还算熟悉。幸宝善念着他俩那点被迫补课的交情,也愿意让宋文实抱着他。
听宋文实说一会儿能吃饺子,幸宝善还不小心露出了期待的眼神。他望了一眼幸芳,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后,抿着嘴兴奋的笑了起来。
上次幸家吃的饺子实在是太好吃了。幸宝善现在还记得他那天吃撑的滋味。他刚来,钱小燕就给他包饺子。这让他心里暖呼呼的,这时他终于相信了幸芳说的,宋家人都很好,很欢迎他的话是真的。
钱小燕好不好不太好说。但她很欢迎幸宝善肯定是真的。这是多好的包袱和累赘呀。钱小燕巴不得幸宝善天天住幸芳这,吃宋文城,喝宋文城。
为了让幸宝善放开了霍霍宋文城,钱小燕对幸宝善特别的和善和舍得。她就是要娇惯这个孩子,把他胃口养刁,然后让他去烦宋文城。
幸芳晓得钱小燕在想什么,让幸宝善敞开了肚皮,吃到撑之后,就领着他回屋去做衣服。衣服做好,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幸芳就领着幸宝善和宋文实去澡堂子洗澡。
宋家的澡间没那么多热水。幸芳怕她们一不痛快,就去了澡堂子。怕幸宝善头一回进澡堂子,不会操作,找不到东南西北,幸芳带上了宋文实,让他领着点幸宝善。
宋文实虽然不太会照顾人,不是当哥哥的料。但幸宝善够乖,也不太需要他照顾,所以两个人相处的还挺愉快。
洗干净,搓白白之后,幸芳她们三个踩着月色回家。回去的路上,碰见有人偷偷卖绿豆糕,幸芳瞧着不错,还买了二斤。
钱小燕见幸宝善来了,幸芳就没停下花钱的手,很是满意的点头。
她暗自给幸芳加油,让她继续保持,可劲儿败家。就美滋滋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
睡醒后,幸芳让幸宝善换上新衣服,就拎着早饭去医院找宋文城。
因为有些检查项目,要求空腹,所以幸芳和幸宝善都没吃早饭。等幸芳领着幸宝善把需要空腹的项目都做完,她们才去宋文城的病房,和他一起吃早饭。
第一次见宋文城,幸宝善有点紧张。宋文城那大块头,看着就凶凶的。就算宋文城现在是伤员,病号,他那个气场,也很让小孩子害怕。鼓起勇气,中气不足,声音小小的叫了宋文城一声“姐夫”,幸宝善就藏到幸芳身后,不开口了。
宋文城知道他长的没那么招小孩子喜欢,所以他今天没敢板着脸不苟言笑。就怕吓到幸宝善。可惜幸宝善是个腼腆的兔子,宋文城身上的狼性,天生让他拘谨。哪怕宋文城一直在对他笑,努力的找话题,幸宝善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全靠幸芳在二人中间插科打诨,他俩才能一问一答的,稍微的说上几句,“吃了吗?”“我没吃。”,“睡得好吗?”“挺好的。”这样的废话。
幸芳被这俩人绞尽脑汁想交流,又实在没有共同语言,说不到一起去的模样,逗的一直在憋笑。怕她笑得太大声,影响双方的发挥。幸芳尽量低头笑得小点声。
不过幸芳不知道,就因为她嘲笑他们的样子,实在是够放松惬意。两个紧张到麻爪的大小男人,才放松下来吃饭,不再紧绷着心神,没话找话。
他们说不说话只要不影响幸芳就行。只要不让幸芳难做,那他们就可以怎么舒服怎么来。两个同样不爱说话的男人,默契的决定把说话的机会都留给幸芳。他们就乖乖听话,按幸芳的吩咐做事就可以啦。
静悄悄又沉默的吃完了一顿饭,吃饭时,除了筷子碰撞碗碟发出的声音,没谁说话。这样的沉默却不压抑,透着一股子融洽的和谐。好像是家教很好的一家三口一样,讲究的就是一个食不言寝不语的优雅。
吃饱喝足,幸芳按住要帮她去洗碗的幸宝善,留他在病房帮宋文城打水,递毛巾洗漱。
“小宝,乖,水房的水槽太高,你够不着,你留在这里照顾你姐夫就行。还有,你俩都多喝点水,等姐姐刷完碗回来,我领你去做后边的检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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