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的绣画卖出去近万两银子的高价,而且还震撼了如此多的文人,获得了当世第一的评价,孟思这会儿心情正好,于是笑盈盈地推开窗户,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又被自己的绣画惊住了。然而下一瞬,她脸上的表情便全部凝固,有一种深切的恐惧感和无力感从她心底深处不可遏制地冒出来。
只见对面的淡烟绣庄也挂出一幅一丈宽、一丈高的巨幅绣作,黑色的底布上绣着一只似狮非狮、似马非马,有鳞有鬣的猛兽,正双目怒睁、咆哮嘶吼。它口吐烈焰、四足生莲、满身金缕,其形其貌令人不敢逼视。而在这狰狞可怖的猛兽之上,却坐着一位身披白纱的菩萨,一手捻着杨柳枝,一手捧着玉净瓶,眼睑微合,唇角略扬,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神情悲喜。
“这是观音大士和他的坐骑金毛犼!”路人仰头看着绣作,表情惊骇。
他们皆被这头栩栩如生的猛兽吓住了,只见它黑里透红的双目中燃烧着火焰,似要择人而噬;血盆大口正做咆哮状,锋利的牙齿一根一根竖立,令人胆寒;脖颈上的鬃毛既浓密又厚实,一丝丝、一缕缕地飘荡着,仿佛伸手过去就能摸到那蓬松柔软的触感;遍覆身体的鳞片由纯黑色渐次变为浓烈的正红,还有金丝夹杂其间,隐隐闪烁着光芒;这金红二色延伸至尾巴时已幻化成真正的火焰,如钢刃一般的四爪踩着四朵怒放的莲花,又于口鼻处喷出一团熊熊焰火。
这猛兽如此狰狞凶悍,仿佛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是看一眼,就令人腿脚发软,肝胆欲裂。但在它的背上,却端坐着一位面貌安详,神态慈和的菩萨,菩萨的法衣在空中飘荡,仿佛带出一缕清风,浇熄了猛兽遍布全身的烈焰,叫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路人立刻感觉到了安全。所谓大慈大悲、降妖伏魔,大约就是如此吧?
这幅绣画被分割成了两半,下半是猛兽,上半是菩萨;下半是凶恶,上半是慈悲;下半是烈焰,上半是清风。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和风格,却奇异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色彩浓烈,风格鲜明,运针如神的绝世之作。
“这,这是观音大士和他的坐骑金毛犼!”不知谁颤巍巍地叫了一声,然后便有几位佛教信徒虔诚地跪伏下去,口里念念有词,表情激动难耐。
在此之前,他们对观音大士和金毛犼的认知仅局限于寺庙里的佛像,或是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观音大士和金毛犼具体是什么模样,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够知道。但现在,看着这幅绣画,他们便明白了:原来观音大士如此慈悲,如此圣洁;原来金毛犼果是僵尸所化,如此狰狞,如此凶悍。
那些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人物和猛兽,仿佛破开云霄,来到了现实,带给他们非一般的震撼。
又有人惊异不已地道:“观音大士是不是活的?无论我站在哪里,他的双目一直都在注视我,他仿佛看得见我!”
“真的,真是如此!”许多人都跟着附和。他们早就发现了,观音大士微合的双眼内隐约有灵光流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视线都能与观者的视线对上,这简直是神了!
跪在路边磕头的信徒越来越多,连那些文人墨客也都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神情肃穆。他们完全不敢去评论这样一幅神异之作,因为绣布上的猛兽和人物太过真实,仿佛下一瞬就会腾空飞去,俯瞰九霄。
朱雀大街是临安府有名的绣坊一条街,街道两旁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绣庄和布坊,也齐聚了临安府十之八九的绣娘和布商。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大家都是懂行的人,自然在栩栩如生的绣画之外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观音大士的脸庞栩栩如生,眼睑微合时眼角显现一些小小的细纹,嘴角上翘时腮边露出一些笑涡,都与真人的皮肤质感一模一样。能用绣线做到这种程度,非方绣娘的开脸针法不能实现;金毛犼的鬃毛蓬松柔软、根根分明,宛如实物,这分明是苏绣娘独创并已经失传的鬅毛针法;观音大士头顶隐约有光晕闪耀,绣线齐平匀密,光滑如镜,这是采用了撒针;金毛犼遍体覆盖鳞片,质感凹凸不平,颜色晕染自然,这是戗针和蹙金技法。除此之外,怒放的莲花和熊熊燃烧的火焰分别使用了掺针、施针、旋针等技法……
这幅绣作几乎囊括了现世已知的所有绣技,色彩运用大胆热烈,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构图布局有紧凑亦有留白,历数当世顶尖绣娘或画师,再没有谁的作品能与之比肩。在它的衬托下,那幅黑白交杂的骏马图竟显得那样单调乏味、平平无奇。而孟思的绣技与林淡神乎其神的绣技一比,亦显得平庸至极。
“开脸针法、鬅毛针法、叶氏针法……我细细一数,竟数出来三、四十种针法!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我看错了?”一位绣娘拉住同伴问道。
“我也正迷糊呢!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我们都没看错,那就是真的了?”二人互相对视,表情震撼。
“了不得,当真了不得!林大福生了一个好女儿啊!有这样一手超凡的绣技,林家早晚有一天能恢复昔日的鼎盛!”几位布庄老板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并暗暗下定决心,今后再不能与林淡为难。
孟思早就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踉踉跄跄跑下楼,奔到近前,仰头看着那幅绣画,然后一一分辨林淡采用的针法,脸色越来越白,直至完全失去血色。她眼里的恐惧已经快凝为实质,看着这幅绣画就仿佛看着一座大山,满心都是难以逾越的无力感。
孟仲将妹妹拉到身后,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她,或者贬损林淡几句,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词汇。就是再眼瞎的人也能看出来,林淡的绘画造诣和绣技,早已超越孟思太多。当孟思还在临摹别人的画作时,林淡已经能够独立创作,当孟思还在琢磨孟家的家传绣技时,林淡却连失传的绣技都已经摸透。
两幅绣画面对面地挂着,一幅无人问津,一幅却围满了观者;一幅只有文人才能看懂,一幅却人人赞不绝口。究竟哪一幅更好,这还用说吗?
看见双眼通红,几欲晕倒的妹妹,孟仲深恨自己为何要把她的绣画挂出来。若是不挂出来,妹妹就不用受到这种打击,眼下的情景,与公开对她处刑有何区别?她的画工与绣技,被路人一一拿出来与林淡做比较,然后贬得一无是处。从今以后,她还能拿起绣花针吗?还有信心坐在绣架前刺绣吗?而孟氏绣庄没有她这块活招牌,又该何去何从?
一时之间,孟仲想了很多,但不等他想出一个头绪,之前拍下孟思绣画的京城富商却讪笑道:“孟老板,你这幅绣画我不买了,你自己留着吧。”话落急急忙忙冲到对面,高声喊道:“这位掌柜,我出八千两银子买这幅观音大士图!”
听见他的叫价,众人这才清醒过来,继而轰然大哗。这样一幅佛光普照、灵性逼人的作品,谁不想带回家收藏?都说越是逼真的画像就越有灵性,这幅观音大士像连眼珠子都在动,座下的金毛犼抖抖鬃毛便似要活过来,若是挂在家中好生供奉,定然能产生灵韵!
骏马图买回家只能束之高阁,这幅图若买回去,那就是镇宅之宝,可世代相传,且越传越显神异!买,一定要买!
之前还只是纯看热闹的一众贵妇坐不住了,纷纷跑出淡烟绣庄,接连竞价:“八千两算什么,我出一万两!”
“我出一万一千两!”
“我出一万两千两!”
“……”
杜如烟直接看傻了,林淡情不自禁地搓搓手,按捺住内心的小激动。
第96章 绣娘18
在一轮又一轮竞价后,那幅观音大士像最终被提督夫人以两万两银子的价格买走。在场的贵妇和客商不是没有比她更有钱的,但她身份最为贵重,而倭寇连年来犯,全赖水师坐镇才能保江浙一地平安,谁又有那个胆子敢得罪她?
把画像带回家并挂在佛堂里后,许家的一干女眷齐聚一堂,正表情虔诚地瞻仰观音大士。
忽然,佛堂的门被人粗鲁地踢开,牛高马大的许提督气冲冲地走进来,张口便骂:“王氏你这个蠢妇,听说你花两万两银子买了一幅绣画?老子整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挣来这番家业,你他娘的一挥手就花出去两万两!绣画在哪儿,快给老子还回去,否则老子立马让你滚蛋!”
“你是谁老子?”许夫人还未反应过来,许老太君便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你若是敢打这幅绣画的主意,我跟你没完!”
许提督脸色微微一僵,正打算安抚老太君几句,忽然看清墙上的绣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手摸向腰间,差点就拔刀自卫了。无他,只怪那头金毛犼太过逼真可怖,在幽暗的佛堂里匆匆一瞥,竟似要扑过来吃人一般,再一看,却又被慈眉善目的观音大士安抚了心神,变得泰然自若起来。
“这,这就是那幅绣画?”许提督怔愣半晌才不敢置信地开口。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幅绣画不像画,倒更像一面镜子,镜像那头是通往神界的通道,于无意间折射出神话中的人物。
“正是。”许夫人看也不看他,只管抱着自己两岁半的小孙子,指着绣画诱哄:“乖孙孙,快看,那是观音菩萨,以后他会保佑你的。”
玉雪可爱的孩童看见栩栩如生的金毛犼,顿时吓得大哭,连忙把脑袋往许夫人怀里扎。
“不看怪兽,看菩萨,”许夫人转了个方向,让小孙子继续看绣画,并伸出手指着观音大士的脸说道:“快看,菩萨在对你笑呢。”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了绣画一眼,然后便被眉目慈和,笑容安详的观音大士迷住了,少顷竟伸出手,咯咯咯地笑起来,仿佛想要观音大士抱他一抱。孩童的认知尚在蒙昧状态,完全分辨不出那只是一幅绣画,并不是真人。但这足以从侧面证明这幅绣画的做工究竟有多么精湛,多么神异。
许提督看着小孙子的反应,嘴里忍不住啧啧称奇,再去看观音大士,竟诧异地倒退几步,又在佛堂里绕了几圈,惊疑不定地道:“观音菩萨和那只金毛犼一直在看我!这是怎么回事儿?观音菩萨的头顶还在放光,娘您看见了没有?”他连连揉搓眼睛,生怕自己产生了幻觉。
林淡在绣制观音大士背后的佛光时,把掺针、柳针、施针、平游针和撒针等十几种针法结合在一起,并将丝线劈得极细然后揉搓顺滑,以表达佛光的散射及柔和。平整密实的绣面看上去像镜子一般,不但使金色丝线更为璀璨夺目,也能折射出大自然中的光线。
故此,当旁人盯着观音大士看时,会产生他真的在放光的错觉。没有极精湛的绣技,绝无法做到这一点。
“我们早就看见了。别在佛堂里咋咋呼呼的,当心冒犯了菩萨!”许老太君对儿子很不满意。
许夫人轻笑道:“老爷,那两万两银子我还没给呢,当时没带够银票,我是赊了账才把绣画带回来的。您若是觉得这幅绣画不好,我立刻让管家把它退回去。”
“别!”许提督连忙摆手:“别退!快派人把银票送过去,免得人家绣娘上门来讨。”他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上来的,不止一次经历过死里逃生。最危险的一次是他掉进海里,被浪涛卷走,迷糊中隐约看见佛光,听见梵音,然后便被一只海豚驮上岸,好好地放在沙滩上,又被几个属下无意中捡到,这才保住一条命。
回来之后他才知道,娘亲因为心有预感,竟跪在佛堂里诵了三天三夜的经文,以祈求佛祖保佑他平安归来。母子二人坐在一起一合计,都认为是菩萨显灵了,菩萨在保佑他们许家,从那以后,许提督就从一个无神论者变成了佛教信徒,老太君也对菩萨更为笃信。如今,许夫人带回来这样一幅神光灿灿、灵气缕缕的佛像,他们日夜供奉还来不及,又哪里舍得退回去?
“果真不退?”许夫人逗弄夫君。
“谁若是敢动这幅佛像,谁就是跟我过不去!”许老太君把拐杖杵得震天响。
许夫人这才抿嘴一笑,言道:“娘,老爷,那我这就派人把银票送去淡烟绣庄?”
“去吧去吧,免得人家拿不到钱,找上门来要求退货。”许提督连连摆手,表情焦急。这样好的东西,别人争着抢着都要买,他好不容易买到手,可不能再弄丢了。
…………
自从卖出那幅观音大士图后,林淡的大名就在临安府里传开了。如今再提起绣技顶尖的绣娘,大家头一个想起的必定是她,然后才是孟思、姚慧云、方文琦等人。若是白纸黑字地写一张绣娘排行榜,林淡必是第一,旁人不敢与之争锋。
开张当日,淡烟绣庄就赚了两万一千两银子,其盈利之巨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其中两万两是卖绣画所得,其余一千两全是各位贵妇、小姐们定制礼服的定金。毕竟年底快到了,各家各户都赶着裁纸新衣好过年。杜如烟趁此机会再去联络布商,竟陆陆续续买到很多名贵布料,又解决了一桩烦心事。
反观孟氏绣庄,日子就没有那样好过,十之八九的客户都被林淡抢走,孟仲每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客似云来,而自家绣庄却门可罗雀。所幸淡烟绣庄刚开业,规模还很小,不能接太多活,孟仲从人家口里捡到一些残羹冷炙,临到年尾一算账,营业额竟跌了七八成,说一句“生意惨淡”也不为过。
以往找孟思定制绣屏、绣画的客人络绎不绝,现在,他们宁愿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去等待林淡。有珠玉在前,谁又愿意去将就次品?
被人贬为“次品”的孟思心里难受极了,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最后还是孟仲踢烂房门走进去,兜头浇了一瓢冷水,这才把她浇醒。兄妹俩打起精神去街上购买年货,顺便散散心,看见迎面走来的林淡和杜如烟,脸色便是一沉。
林淡对二人仿若未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孟思噙着眼泪喊道:“林淡你等等。你爹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兄长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为父报仇。自从你爹死后,我们两家的恩怨已经两清,我兄长也没有再对你下手,你为何要咄咄逼人,报复于我?我自问并没有哪里对不起你。”
杜如烟眉毛一竖,就想开怼,却被林淡轻轻摁住肩膀。
“第一,你们能为父报仇,我自然也能为父报仇,谈不上两清。”林淡回过头,一字一句说道:“第二,我并未报复于你,我只是在重振家业而已,这也碍着你了吗?我可曾像你兄长那般,用下作的手段窃取你家的财物?可曾用阴损的方法毁坏你的名誉?我现在所获得的一切,都是我凭实力挣来的,我的前途也是我一针针一线线绣出来的,我没有胜之不武,也没有损人利己,更未不择手段。你的那些指控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我比你优秀,竟也是我错了吗?放眼整个临安城,乃至于大周国,比你优秀的人举不胜举,难道他们都错了吗?”
林淡转回头,摆手道:“如果你真是这样想,那么孟姑娘,我奉劝你最好赶紧去看一看大夫。自恋是一种病,我观你病得不轻。”
杜如烟憋笑都快憋死了,万没料到林淡的嘴竟比她哥哥的还毒,转回头冲孟思翻了个白眼,表情十分不屑。这都是什么人呀,比不过淡淡就跑来骂人,真是输不起!
孟思神情羞窘,发觉路人都在看自己,连忙躲到兄长身后,偷偷用手绢擦泪。她真的不该一时冲动跑去质问林淡,现在想来,林淡的确没用下作的手段对付过她,反而一直堂堂正正的,即便刻意针对她,也都摆在明面上,凭的全都是自己的实力。她输给林淡,那是她技不如人。
孟思越想越沮丧,哽咽道:“哥哥,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再逛了。我总觉得大伙儿都在笑话我。佳蓉好久没来找我了,她许是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跟她玩。若非我不争气,绣庄的生意也不会一落千丈。过完年浙省将再评选一次皇商,你若是丢了皇商资格该怎么办?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你胡说什么呢。”孟仲语气温柔,目中却暗藏一丝阴鸷,“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筹备年礼,佳蓉自然没有时间来看你。改天你给她送一张帖子,约她出来便是。明年的皇商必定还是我,你且放心。林淡只是一个小小绣娘,我若是想捏死她,真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你看着吧,过完年,我就让她的生意再也做不下去。我这里有一本绣谱,是李修典专门找来送给你的,乃前朝古物,你好生钻研钻研,学会了这个,林淡又算什么。”
接过哥哥递来的绣谱稍加翻看,孟思沮丧的表情立刻被欣喜若狂取代。
第97章 绣娘19
今天过小年,林淡和杜如烟买的东西有些多,雇了一辆牛车才全部拉回来。二人坐在车辕上聊天,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杜如烟在说,林淡在听,但气氛却一点儿也不僵硬。杜如烟心里憋了太多事,太需要一个既沉默又认真的听众。
“淡淡你刚才真威武!我一直以为你不善言辞,没想到你嘴巴比我哥还毒。瞧你把孟思气成什么样儿了,在大街上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我嘴巴不毒,我只是爱说真话。”林淡徐徐道。
杜如烟似乎想起什么伤心事,叹息道:“淡淡你知道吗,其实真实才是最为可怕的。我姨母就是太真了,才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但凡她无情一点,不要太把那人放在心上,也不会心碎至此……”说到这里,她转过头看向远处的群山,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
“下车吧,到家了。”林淡适时打断她的思绪。
“好嘞。淡淡,这是我给惠姨和两位姨娘买的礼物,你别忘了带。翠兰的礼物我不买了,她整个儿都掉进钱眼里去了,我直接送她一粒金瓜子,看看会把她乐成啥样。今年我可是挣了不少钱,哈哈哈……”杜如烟的笑声戛然而止,只因她家门口停着许多马车,几名身穿劲装的侍卫正一箱一箱往车下抬东西,很快就把杜府的大门堵住了。
孙伯正一脸感激地与几名侍卫说话,看见杜如烟立刻扬起手喊道:“小姐你快看,这是大殿下给咱家送的年礼。”
“大殿下呢?”杜如烟表情有些怔愣。自从改了姓氏,离开京城那个繁华圈后,这是她头一次听见故人的消息,也是头一次收到故人的礼物。
“大殿下还在巡视海防。快到年底了,为防倭寇来犯,军队越发不能松懈。他们辛苦一些,咱们才能过一个好年啊!”孙伯满脸都是心疼,恐怕又想起了还在守值的杜如松。
“军人是最辛苦也最伟大的。”林淡对孙伯的话深表赞同,完了拎上自己的东西回家了。杜府有贵客,她总不好站在外面看热闹。
然而她刚把东西放下,杜如烟就踩着树干爬上墙头,歪着脑袋笑:“淡淡,宫里也不全是坏人。我还以为姨母被废黜之后,宫里的人就会把她给忘了,却没想到大殿下还记得。大殿下的母妃很早便过世了,是我姨母亲手把他养大的,他和我哥哥是极好的朋友,对我也很照顾。他原本可以不来看我们,或者秘密来看我们,这样可以避免惹怒皇上。但他没有,反而大张旗鼓地送来很多年礼,这是在告诉临安府的所有人,哪怕我和哥哥落魄了,背后也是有人照拂的。只是不知消息传回京城后,皇上会如何责备他,但是这份心意真的很难得。”
“世上还是好人多。”林淡从桶里拎出一条活泼乱跳的鱼,用刀背拍晕,然后干净利落地刮掉鱼鳞、摘除内脏、切成薄片。
杜如烟惊讶道:“淡淡,你处理鱼的手法好厉害!”
林淡头也不抬地道:“是吗?”
张惠恰好走出来,笑眯眯地发出邀请:“淡儿烹饪更厉害,做出来的菜比鱼米饭庄的大厨做的还好吃。烟儿,你家哥哥今天回不来,你干脆来我家过小年夜吧,咱们大伙儿一块热闹热闹。”若非杜如烟十分擅长交际和经商,补足了女儿的短处,淡烟绣庄也不会那般顺利地开起来。张惠是把杜如烟看做自家子侄来对待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留出一份送去隔壁。
杜如烟立刻便答应了,拎着裙摆从墙头跳下来,哪还有半点千金小姐的模样?她原本以为张惠的说辞有些夸大,但一个时辰后,当她亲口吃到林淡做的炖菜时,立刻就被那种难以言喻的美味征服了。
“好吃,太好吃了!”她一边挥舞筷子一边夸赞:“淡淡,你会刺绣,会做菜,会赚钱养家,而且每样本事都是顶尖的,你怎么那么厉害呀?”
“你会交际应酬,会来往做生意,也懂得如何解决客人的争端,你也很厉害。”林淡实事求是道。
杜如烟捂着嘴巴偷笑几声,心里满足极了。以往她常常被人夸,却并不觉得如何,现在,林淡只是随口夸她几句,她却乐成了花。说到底,还是因为林淡在她心里的分量与旁人不同的缘故。林淡是她见过的、堪称心理最为强大的人之一,所以对方的赞许才会显得那样难得。
张惠敲敲碗沿,提醒道:“好了好了,都别互相吹捧了,赶紧吃饭。天气冷,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杜如烟连忙刨了几口饭,不知想到什么,心情竟低落起来:“我们在这里吃热饭热菜,我哥哥又在干什么,有没有饱饭可以吃?他最近越来越瘦了。淡淡,你能不能给我哥哥留一些饭菜?我稍后给他送到军营里去。”
“剩菜剩饭不好吃,”林淡放下碗筷说道:“我重新给你哥哥做一顿饭菜。”
军人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即便林淡未曾亲眼看见,也能想象得到。他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时,普通百姓却在家里享受团圆。没有他们就没有这繁荣昌盛的大周国,也没有欣欣向荣的临安府。
想到此处,林淡又道:“我给你哥哥做了几件御寒的冬衣和皮甲,稍后你一块儿带过去。”
“你吃完饭再忙吧。”杜如烟连忙跳下炕去拉她。
女配不掺和(快穿)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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