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这么想着,却并没有意识到:这其实也是她个性使然,无论遇上多大的困难,她都倾向于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向他人求助。
但“收费公路”的这件事,罗兰必须向一个人求助——贝内特先生。
在朗博恩的书房里,罗兰面对老父亲贝内特先生,吞吞吐吐地问出了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一个主意:
“爸爸,您和妈妈结婚的时候,曾有协议说会留给子女们五千镑的财产……我能不能……预支我那一份……”
罗兰越说声音越小,低下了头不敢看贝内特先生。
她知道这话相当不礼貌,而且非常伤人——她竟敢当着父亲的面讨论他老人家将来身后留下的遗产。
她把自己的意思完全表达之后,就低着头,等待贝内特先生大发雷霆,把她大骂一顿。
谁知她话音一落,贝内特先生就笑吟吟地问:“怎么了?我的小可怜莉迪亚,你是不是被哪个小伙子骗得晕头转向的,竟然向爸爸讨嫁妆?明天你是不是就要去格雷特纳格林1了?”
“……”
罗兰:我没有,我不想!
她憋了半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父亲用一句话,直接瓦解了她全部的尴尬与紧张。
“既然如此,爸爸替你收着你的嫁妆,等待你的真命天子来娶你的时候再把这份微不足道的财产交给你,又有什么不妥呢?”
贝内特先生语意里一半是笑谑,一半是怜爱。难得他没有介意罗兰的“冒犯”,相反他笑得很慈祥。
罗兰赶紧抬起头:“可是,爸爸,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能让我的这份嫁妆,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变成一份稳定的年金收入——这份财产绝对能给姐姐们的嫁妆增光添彩。”
她把从菲利普斯姨夫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除此之外,她还详细说了加德纳夫妇从伦敦来时提到过的,使用“收费公路”的经历;甚至是她从各处打听到的伯明翰的情况,那座新兴的城市正在兴建工厂,人口开始大规模聚居……
“你的意思,如果在我们的土地上,修建这样一条公路,将来可以从这条公路上受益匪浅,得到源源不断的收入,你姐姐们的嫁妆会因此光彩不少,对吗?”
罗兰赶紧点头。
“可是……我的孩子,你想过没有,”贝内特先生的镜片后面闪着慈爱而敏锐的眼光,“多了这一条宽阔的大道,朗博恩这个美丽的乡村,是否依旧能维持它本来的样貌?”
罗兰:糟糕!……她忘记了,贝内特先生是最喜欢乡村田园生活的人。
而她是一个百分百的现代人,她早已习惯了高效便捷的生活,道路四通八达,货物是日运达,垂手可及。
但她现在置身18世纪位面。
修筑公路,必然会给道路两边的土地和村庄更多更快地带来外界影响,其中有很多是正面的,但也不乏负面影响。
公路会给恬静的乡村输入属于城市的生活方式,并且让农村的人口渐渐涌向城市——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走向。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公路在英格兰的延伸,也正在为旧时代人们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奏响了一曲挽歌。
罗兰能理解贝内特先生的顾虑,但她又不能坐视贝内特一家人错过这个让整个区域都获得发展的新机遇。
“爸爸,请您想想看——您现在乐在其中的田园生活,事实上却是建筑在佃农们一年到头不停歇的劳动上的。”这时罗兰也完全顾不上委婉了。
“公路的修建,可以让佃农们种植的作物、养殖的家禽牲畜,送到更远的地方卖上更好的价钱;他们的生活能够得到迅速的改善;他们的孩子能够有机会受到更好的教育;他们有机会走向城市,不再重复他们祖辈们一直重复的生活……”
“他们和您一样热爱朗博恩,热爱乡村田园,因为这片土地赋予了他们宁静的生活和独特的产出——”
“但是道路给他们提供的,并不仅仅是变化,而是一个机会,让朗博恩所有的人,都有机会选择想要的生活。”
“这个机遇摆在眼前,您理应给整个朗博恩一个获得改变的机会。”
罗兰现在没有了“防ooc”卡的限制,可以在贝内特先生面前畅所欲言。
而贝内特先生听到这话十分震动,他当场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再度审视面前的小女儿——他再也不能当这个最小的女儿当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来看待了。
“收费公路当然不会从您最喜欢的田野中穿过,不会从景色绝美的红松林里穿过,更加不会跨越您日常钓鱼的河流……它只可能在原有大路的基础上扩建。”
所有的可能性罗兰都想过了,她认为新的公路不可能破坏朗博恩现有的农田、树林与河流——在这种地方修路都会增加额外的成本,都是钱,精明的老爷们肯定不会答应的。
因此最可能的就是循着现有的梅里顿到朗博恩的道路扩建,这条道路经过朗博恩的村口,距离贝内特家的大宅大约有500米左右的距离,然后再向西北继续延伸。
贝内特先生想了好一会儿,才问:“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爸爸,您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您如果决定参与,您当然有绝对的话语权。相反,如果您把修路的机会拱手让人,这才是失去了主导权。”
这倒是真的,菲利普斯姨夫确实曾经这么说过。
贝内特先生想了想,说:“孩子,你的这个建议……或许真的值得考虑。”
罗兰:那必须的。
“但是……你确定,你奉献出自己那一份一千镑的嫁妆,就足够参建这条收费公路吗?”
罗兰点点头:“是的,菲利普斯姨夫说是至少要两千镑——而我最近刚好存了一千镑出头。”
贝内特先生一呆:他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竟然已经存了这么多钱。
朗博恩大宅外面的那些菜地、牲口棚和温室……这么吸金的吗?
但他无论如何拉不下面子,让自己的小女儿掏腰包,来为女儿们的嫁妆“增光添彩”。
“孩子,把你这个傻念头收回去吧。嫁妆就是嫁妆,是我和你们的妈妈结婚时就已经商量好的,不便动用。”
“你如果真差一千镑的差额……你能存下一千镑的零花钱,你爸爸也总还有和你差不多的私房钱——”
贝内特先生狡黠地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此事不宜声张。
谁知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妥,不妥……姐夫,如果真是为外甥女们的将来考虑,您还真的不宜动用自己名下的财产。”
说话的人,竟然是姨夫菲利普斯先生。
早先他在梅里顿,听罗兰说了自己的打算之后,大为惊异。
在罗兰走后,菲利普斯先生却又觉得此事确实大有可为,于是匆匆忙忙地赶来朗博恩,想要面见贝内特先生,商量此事。
没曾想,到了朗博恩,贝内特先生的书房门没有全关上,刚好让他听到了一小段谈话——菲利普斯先生万万没想到,最小的外甥女竟然已经把姐夫给说服了。
贝内特先生竟然愿意动用自己的私房钱,加入修筑“收费公路”的信托公司?!
但他身为律师,该提醒的,菲利普斯先生必须提醒。
“姐夫,您和姨姐结婚时有过协议,留给外甥女儿们的嫁妆总共只有这么多。如果您再自掏腰包,想要参建公路获得收费权,这项收费权,理应归属您的继承人——”
就是那位远在肯特郡亨斯福德的柯林斯表兄。
罗兰赶紧轻呼一声:“爸爸……”
——您看我说的吧!
贝内特先生锁紧了眉头。
他问:“如果我把私房钱偷偷拿出来,不声张呢?”
罗兰:……没想到您是这样的老先生!
菲利普斯先生赶紧向贝内特先生挤眉弄眼,示意隔墙有耳,自己那位“神经不太好”的妻妹也正在门外听着。
“这……也不太行。柯林斯先生,可以请求财产溯源,如果外甥女儿们无法举证是她们自己名下的财产投入了收费公路,那么柯林斯先生就可以实际获得公路的收费权。”
书房门外有些动静,恐怕是贝内特太太想起了伤心事,又要哭起来了。
“其实……”
菲利普斯先生斟酌了一下,才谨慎地开口,“其实外甥女儿刚才提的建议倒是可行。”
罗兰的双眼一下子亮了,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贝内特先生。
“您预支外甥女儿的嫁妆,将它们折换成‘收费公路’的‘收费权’。即便是柯林斯先生要求溯源,也没有任何问题。您只是把她们的嫁妆折换成了投资,再给她们陪嫁出去罢了。”
“是啊,爸爸,只要您同意,把我的那份嫁妆投入‘收费公路’信托,剩下的一千英镑,我来想办法。”
“等得到了公路的‘收费权’,我们也都放在一个信托里,就叫‘贝内特姐妹信托’,得到的收益就由我们姐妹共享——”
罗兰似乎已经看到了美好的前景:她的理想实现了。姐姐们无论是嫁与佳婿还是待字闺中,这条通过朗博恩的收费公路都能给她们带来稳定的收入。
“小妹,这可不行哦!”
是二姐伊丽莎白的声音。
贝内特先生书房的门被打开,三位姐姐鱼贯进来,后面还跟着贝内特太太。
贝内特太太手里捧着手帕,红着双眼,泫然欲泣,进屋就抱住了罗兰:
“哦我的心肝宝贝莉迪亚,还是你愿意为姐姐们着想。”
“不过你们说的那个‘收费权’,究竟是什么东西哟?”
罗兰:哦亲爱的妈妈,这一时还真没工夫再向您解释。
“但是莉迪亚,”伊丽莎白声音稳稳的,“既然你提出来,说这收益大家将来共享,就不能只牺牲你一个人的嫁妆。”
“爸爸,这一千镑,从我们姐妹的嫁妆里一起出吧。”伊丽莎白说。
贝内特先生望着他的女儿们。
“简不在这里,你们可以代她做决定吗?”他问伊丽莎白。
“可以,”伊丽莎白说,“我相信简那里绝对没有问题。我们大家都相信您和姨夫的眼光……”
说毕她转向罗兰:“当然了,我们也都相信小妹。”
罗兰:太棒了。
贝内特先生则看向他另外两个女儿:“玛丽、基蒂,你们呢?你们怎么说?”
基蒂还有些懵,一会儿看看罗兰,一会儿看看伊丽莎白;
玛丽却很肯定地开口:“当然……再说了,八百镑的嫁妆和一千镑的嫁妆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贝内特先生:……
罗兰心里直乐,想:这是瞎说什么大实话。
原先还有些举棋不定的基蒂,看见姐姐妹妹都这么坚决,她也跟着释然了。
一时间贝内特家的家庭会议开完,做出了以下决议:
请菲利普斯姨夫代为出面,联系信托公司,表达贝内特先生的意愿;
贝内特先生联系公证人,在遗产继承协议上增加补充条款,将未来分给女儿们的遗产,提出一千镑来,投入收费公路信托,剩余部分由罗兰名下的实业支出;
伊丽莎白则赶紧写信给简,解释一切,并且确认简那里不会有异议……
除此之外,贝内特先生还交给罗兰一个任务:去说服朗博恩的村民,让他们以平和愉快的心态接受这一项变化。
罗兰:这有什么难的?
在名著里拿稳种田剧本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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